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秦时明月 孽缘(赵颜)   作者:我悲岂是蓬蒿人 文案 声明:赵高不是太监,赵高不是太监,赵高不是太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史书上记载过他只是个宦官而已,他有个女儿,女婿是当时的咸阳令。而太监则是在东汉才真正有。《史记·李斯列传》记载说赵高是“宦人”,有“宦籍”。这是赵高被误解为宦阉的一条材料。然而,根据新出土的《张家山汉墓竹简》,“宦”,就是在宫中内廷任职的意思。宦人,就是任职于宫内之人,相当于王或者皇帝的亲近侍卫之臣。宦籍,就是用来登录出入于宫门者的登记册。秦汉时代,不管是“宦人”、“宦籍”,还是“宦官”的用语,都没有指被去势的男人出仕宫内官职,也就是后代所谓的“宦官”的语义。当时,被去势后的男人被称为“奄(阉)人”,在宫中任职的阉人被称为“宦奄(阉)”,定义非常清楚。根据这个最新的材料,赵高是任职于宫中的宦人,也就是皇帝的亲近之臣,而不是被去势的宦阉。颜路:赵高,回来吃饭了(微笑)赵高(沉默)颜路(温柔脸):你不吃也没关系。赵高(松了一口气)颜路:忘了对你说件事,我明天准备去看子房,估计得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你记得照顾好自己一刻钟后,桌上的饭菜被黑衣红发的男子横扫完毕。总之这就是一个狡诈阴险不择手段的小人和一个温润如玉端方正直的谦谦君子的故事。有虐有甜,he,这纯粹是作者的一个脑洞,望各位客官接收无误,第一次发文,文笔渣,请喷的温柔一点(●—●)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路,赵高 ┃ 配角:六剑奴,张良,伏念,秦时众人 ┃ 其它:日久生情,细水长流   缘起之初   颜路彼时曾想过,救赵高这种事他后悔过吗?答案一如既往地如往常一样,其实也不用多想。   师尊曾评价过他:聪颖好学,淡泊明志,不慕名利。赤子之心,仁爱待人本是好事,但是身处这乱世,有一颗慈悲之心可能也会为你自己带来祸端……   他当时只是洒然一笑,不放心上,可是如今却被师尊一语成谶。   他看着自己手上由万年玄铁制成的锁链,不禁摇头苦笑,明明已经吃了渊薮丹,功力尽失,可是那个家伙却依然把他锁在这个暗无天日、铜墙铁壁的地方。   这个地方只有一面大约五寸宽的小窗户,每天颜路最期待的事便是和煦的阳光从这扇天窗照射进来,只有每天感受到太阳的温暖才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颜路第一万零三百三十次次地注视着这个“牢房”,缓缓点头,赵高对自己还算够礼遇,毕竟自己也曾是他的救命恩人,除了不能动被锁在这之外,一日三餐皆有傀儡人喂他吃下,这间小黑屋也很干净,每天也派人打扫,甚至房间里还有一个夜壶……他想的还真周到。   颜路正胡思乱想着,铁门突然的被打开,门外的光线虽弱,但足以让他的双目刺痛。   他是大夫,这种事情他最为熟悉,轻轻闭上了双眼,开始闭目凝神,等待眼睛能够适应眼下的环境,缓缓睁开,   一个修长的人影慢慢出现在他的视线。   礼帽华服,深绛红色衣服绣着精美的花纹,中间玄色的腰带紧紧缚住,勾勒出纤瘦的腰线,肩膀两端有自红色披肩延伸的弯起,衣摆随着门外的风飘扬着。   颜路视线接着往上看,眼睛慢慢有了酸涩之意,似是有泪水流出,但是还是看清了来人。   修长白皙的手指交握于胸前,右手手指上一枚鎏金指环显示了主人尊贵的身份,其上狰狞的蜘蛛缠绕着,黑色的指甲张扬着,阴柔的如女子般的面容,嘴角轻轻上扬,划出一个轻蔑的弧度,似在嘲笑着世间所有的一切,深棕红色的发丝并没有完全被高高的礼帽所掩盖,一簇簇发丝从礼帽两旁伸出,覆盖出耳畔处,眼神阴翳如毒蛇,让人望而却步,印象深刻。   他的脚步声慢慢逼近,在如此寂静的环境里,如同踩着死神的步伐,令人胆战心惊,但颜路看上去并不属于那类人。   赵高饶有趣味看着已被他关了近一个月的儒家深不可测的二当家,即使武功尽失,即使寄篱人下,即使受折磨如此,他清润温雅的气质依旧如往昔,他高洁傲岸的情操依旧未变。   他如墨玉般的温润双眸因强光刺激变得湿润朦胧起来,一向温和的眉眼因此透露出一股魅惑人心的味道。赵高的眼眸忽地暗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嘴角又挑起一抹弧度更大的笑容一步步地接近这头美丽的“鹿”。   颜二当家,颜二先生,颜路啊,你终究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这一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身处黑暗的蜘蛛终于要吐出他的蛛丝编织他的蛛网,去追捕他的猎物,他要让他的猎物与他一起同在地狱!   颜路看着步步逼近的男子,他的眼神里毫无隐藏的有着想要侵犯、想要撕碎、想要独占他的欲望,他仿佛能感觉到这人此时在啃噬他的肌肉,在吸允他的血液,在撕咬他的身体。如此原始且暴力的欲望,颜路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过。   他早在十二面前,他便已见过这人,还,救了这头“蜘蛛”。   那时他正是鲜衣怒马时,一匹马,一药箱,一柄剑,便行走江湖,好不自在快活。   但,那一天,颜路永远记得。幽暗的森林里,淡淡的血腥味弥散着,草丛中遍布着一具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其那些尸体上皆有一只只红蜘蛛攀爬着,旁边的昆虫动物似乎极其畏惧它,即使十分贪恋这些尸体,也不敢前进一步。仔细看,尸体旁有一个身穿红衣的人正在恣意大喘气着,准确的说,是“血染成的红衣”。   这是赵高出使任务以来最惨烈的一次,血延着他的手指关节慢慢流淌,体内的气息已经紊乱不堪,胸口因沉重的呼吸起起伏伏,赵高看着在他身旁二十八具尸体,高傲的讥笑了下,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毫不在意的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擦了擦了嘴角留下的红色液体。动作中说不出的干净利落。他开始静坐下来,凝聚内力,开始疗伤。   突然,赵高的眼中睁开瞬间迸发出锐利的精芒,锁定了一处,用手迅速摘下一片树叶,直接没有半分犹豫的用内力发射一片草丛中,只听“咻”地一声,并没有如往常听到树叶□□肉体里的悦耳动听声,赵高的眼神越发阴翳,看来,情况不妙,是个高手。   他紧紧抓住手里的剑,开始调息内力,准备来个出其不意,眼睛死死盯住那片发出动静的丛林,一抹青影出现了。   赵高一脸诧异,面前的少年眉目如画,身姿如青竹般俊秀挺拔,墨玉般的双眸似没有恶意,只是平淡的扫了扫眼前的状况。他的眼神终于望向了自己,像是没有恶意,十分真诚地对他笑道   :“这位兄台,我是个大夫,我看你受伤很重且流血不止,可需要我帮忙?”   赵高一脸防备的看着为他忙前忙后的清俊少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他们此时正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落日的余晖透过门窗洒在如玉般的少年上,更显得恍若神人。   赵高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哼!以为救了自己就会得到自己的感激吗?可笑!死期将至的人。他摸了摸右手手指上的指环,阴险的想到。   颜路转过身来,将赵高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猥琐眼神收入眼底。他面色如常,可是心里已经开始默默吐槽了   “为什么他这么饥渴的看着自己?难道果真如师尊所说,江湖中人都有奇怪的癖好?”   颜路递过赵高一碗乌黑麻漆的药,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味道,看着眼前的“江湖之人”先闻了闻,露出了迟疑之色,然后看向自己,颜路立马又露出真诚的笑容。   赵高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握紧了手里的汤药,然后慢慢移到嘴边,脖颈突然向后猛地一仰,汤药随着喉咙的起伏缓缓进入胃里。   而颜路此时正在仔细观察他救的病人。也许是常年没有见过阳光,也许是重伤之下缺乏血色,他的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透过细致极薄的皮肤甚至能看到鄂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不像自己纯正健康的小麦色啊!颜路看看他,又看看自己,颇有些得意。   赵高只感觉喝下去的时候世界已崩塌,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经受过秦国最痛苦的刑法,经历过最艰苦的训练,已经对痛苦感到家常便饭。   为什么还是因为这碗药重新刷新了对世间痛苦的感观?这个人是要杀了他吗?为何不直接动手,用□□来折磨他。   喝完之后,赵高就一动不动的瘫倒在地,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缘起之初2   昏迷中,赵高感觉额头上有一抹温热,后脑好像枕上了什么柔软的物体,耳边似是传来了轻柔的歌谣声,抚慰他内心的焦虑。   赵高缓缓睁开眼睛,带着刚刚睡醒的迷茫,茫然的看着四周,但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狠厉。他没死吗?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让人难以下咽的恶心东西。还没等他回过神,耳边突然传来声音   “ 你醒了,你觉得还好吗?”   赵高一征,往旁边一看,让他昏迷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在挑动着面前的不知何时升起的火堆,屋里不时的响起火花的爆裂声,陈旧的门窗因冷冽的风吹动不时摇曳着。   “你为什么要救我?”   赵高嘶哑着嗓子问,这个人应该可以看出自己对他一开始的杀意吧,竟然还愚蠢的救了自己,他不会是想以此感化他吧?那么,他一定会因此感到绝望的。   因为   身在地狱的人又怎么会感到善意呢?   颜路回过头对赵高一笑,火焰的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触感,显得他脸部的线条分外柔和。   “你是病人,我是大夫”   清润明亮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赵高不屑的笑了出来,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声音本就阴柔低沉,平时就够吓人的了,又因受了伤变得更加嘶哑,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颜路依旧淡定地往火里添柴,对赵高说道“别笑了,不然伤口裂了,有你好受的。”   突然笑声止住了,只见赵高的脸上阴晴不定,而颜路的脸上明显的一副:看吧,我就知道被我说中了,活该你不听我的   “伤口裂了的某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愚蠢至极,就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救了我。你一定是儒家中人吧。”   看颜路并没有反对,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也只有你们儒家中人才会这么迂腐不堪,循规蹈矩,口口声声说为了什么天下大义、仁爱,实则虚伪至极。”   说完了一长串,赵高觉得有点口干,其实他和那些高手之前已经打了三天三夜,他毫米未尽,滴水未沾。不过,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讲完了,他也就翻了翻身,闭目养神,继续养精蓄锐。他不喜欢这样功力尽失的感觉,只有弱者才会如此,而他永远不会是弱者。   屋子又恢复了寂静,可以听到屋外忽高忽低地蛙鸣声,清脆响亮地蝈蝈声,小溪潺潺的流水声。   颜路忽然在此时开了口   “很多人说我迂腐、守规矩、古板,这我都知道,但是我是大夫,只要是病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是好人坏人,是君子小人,于我而言都是浮云。就像你们杀手,天生手持杀戮,我是医者,天生便该治病救人。这无关善恶,只是原则,我相信你能明白。”   “未来的某天,你一定会后悔救了我。”赵高阴沉的声音响起   “不管未来会如何,在下一定不会后悔救了兄台的。我并不是圣人,我只是大夫,救你只是我的职责,我也不会厚脸皮的向你索要报酬。”   颜路笑着望向赵高的方向,他此时背对着自己,杀手都是这么别扭吗?看着碗里刚刚煮的汤药,颜路小心翼翼地问道   “兄台……你睡了吗?”   “干嘛?”   “药还没喝呢。”   屋内沉默了会儿,不一会儿,似是有“滚”的巨大声响从屋内传出。   据当地居民所描述,当时所有人都在睡觉,只听到丛林中传出巨大声响,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小孩子们啼哭不止,牲畜们都发起动乱了。   从此,这片树林里便有了“午夜幽狼”的传说,不知有多少好汉深入丛林,一探究竟,最终都无功而返。   赵高一早醒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不见踪影了,只是在地面留了一行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旁边还有几瓶疗伤用的药。   赵高不屑地笑了笑,但随即立马疼的抽气,看着胸前明显又重新包扎的样子,也不敢做出什么动作了,只是暗暗冷笑到,算你跑的快,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银灰色的眼里满是杀气,就连角落里的蜘蛛也不敢再织网了,似是畏惧他。   赵高拿起面前的药揣进怀里,然后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拿起手中的剑撑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破屋。   一出门,便感到温暖的阳光均匀的撒在他的身上,舒适的不禁想让人发出声音来,赵高眼眯了眯,真是令人讨厌又熟悉的感觉啊,呵。   他伸出手接触那缕阳光,立马感到炙热的触感,手不紧不慢地地变换手势,地面上也依次出现了手掌不停变化的影子,阳光依旧温柔慈悲地照耀着。   真是只有弱者才喜欢的东西啊,只有弱者才会因此欢呼雀跃吧。阳光让人感到安心,让人感到舒适,更,让人不禁想放下戒备。   世界上有很多类似阳光的东西,比如感情,比如大义,比如信念。   嗤!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杀手来说就是穿肠□□,他们不需要,更不屑要。   他所要的就是向上爬,努力地向上爬,即使前路漫漫,没有一丝光明,他也不能停止脚步。   因为后退的话就是万丈深渊,他不怕坠落,大不了从头再来,他怕的是错过了这个时间段,错过了这个乱世。   这个世界只会为少数人改变、控制,甚至创造,他赵高注定会成为那少数人之一,这是命中注定的。   他要用自己的双手结束这个乱世,再开辟一个时代。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啊!   他舔了舔嘴唇,一如既往地挂着嘲讽的笑容,他赵高发誓,誓必将这番天地搅的天翻地覆。   在这之前,他所需要的只有等待,他是蜘蛛,会耐心等待,在那之前,他会编织一张纵横天下的网,没有人可以逃得过。   儒家、道家、法家、墨家、纵横家、阴阳家还有农家,未来你们会如何接招呢?我很期待。   脑海里突然闪出那张温柔清秀的脸,救了我这么个家伙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儒家小子。   赵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一场以天地作为棋盘,以众生作为棋子的游戏开始了,他作为搏弈者,是需要好好准备的。   纵横交错兮天下之局   谁能参悟兮世事如棋   针锋相斗   颜路眉头皱了皱,似是不喜与人这么亲密。赵高看到这个表现越发开心起来。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颜路的脸庞,细细摩擦,黑色的指甲划过眉毛,再到眼睛,再到鼻梁,再到嘴唇便停住了。   赵高一边漫不经心地触摸温热的唇瓣,一边问   “颜先生在这过得可好?那些奴才没冒犯颜先生吧?”   颜路低了低头,长长的黑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让人莫名的心动   “赵大人严重了,颜路在这里过得很好”   如果你离我远一点就更好了,颜路心 想。   赵高噙着笑,感受着颜路说话之间吞吐的湿热气息   “世人皆说小圣贤庄三位当家天下无双,风华绝代。大当家伏念高洁伟岸、威严不凡,三当家张良俊美绝伦、神机妙算”说完又顿了顿   颜路依旧低垂着头,心里想着   “他……到底意欲何为?当年不是对自己杀气腾腾的吗?为何现在对他好像……十分渴求一样?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唯有二当家颜路,盛名远不如前两位。但是,谁又能知其实力、机智不输他的师兄、师弟。而且,其疯子更是别具一格。”   说完,手指又从唇瓣移到他的两鬓之处,轻轻拨弄他留在两边的细发。   突然,头伸到他唯一露出的脖颈处,用舌头舔了舔温暖的肌肤,赵高可以感受到其下涌动的血液,感受到蓬勃的生命,更满意的感受到身下这人因为他的动作身体陡然变的僵硬。   颜路一动不动,而赵高仿佛受到鼓舞一样,开始用牙齿轻轻地啮咬。   手指慢慢从脸往下,从衣襟口探入。   颜路这时开了口   “赵大人玩够了吗?”神情淡然,仿佛被非礼的不是他。   赵高笑出了声,呼出的气息侵袭了颜路的耳朵,颜路手握的更紧了些。赵高用舌头□□的从脖颈舔到颜路的耳垂,留下一道暧昧的水渍,光线照射上去反射出点点水光。   颜路只感到那恶心的感觉一直萦绕不绝。   忽地想起,幼时曾经在小圣贤庄的后山中见过一只美丽的蝴蝶黏在了蜘蛛网上,正垂死挣扎着。   虽然有一些蛛丝被它挣断,但它还有一半的翅膀没有挣脱出来。那时的颜路果断的用半截树枝把那只可伶的蝴蝶救了出来。   可是现在,又有谁能来救自己呢?他现在功力尽失,四肢都被万年玄铁锁锁住,即使出了这扇门,门外也有无数的杀手等着自己。   更何况,小圣贤庄的安危可能也在此人手上,无论如何,纵是因为小圣贤庄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代价,他付不起。   颜路望着此时对他兴趣颇浓的赵高,眸光平和。   赵高笑完后,说道   “颜二先生的味道真是好极了,我,可真想把您一口一口地吞了呢。”   嘴角邪魅地一笑,因为赵高是背光进来的,所以此时的他看上去,格外让人觉得阴冷。   颜路忽然笑了笑,眉宇间说不出的风华绝代,赵高愣了愣,不过很快被兴奋所代替。   “赵大人想要在下更多吗?”颜路放柔了声音说   赵高猛地拽住颜路的领子,让他俩的面部更加接近   “想,想的发疯。那么,颜先生想怎么做呢?”   赵高黑色的指甲划过颜路下颚的胡须说道   “那么,在下就冒犯了……”   两唇相接,摩擦,黏腻的水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越发明显,赵高慢慢松开,   赵高深深凝视着颜路   “我……从来没想到颜先生原来这么大胆”   颜路笑着回应到   “我想赵大人应该知道在下是赵人了吧,我们赵人可从来都没怕过谁”   “哈哈,哈哈,颜路,你真是有趣极了。当年一别,我的确是想要杀了你,不过,后来我在思考,杀了你太可惜了。”   赵高继续用双手抚摸他的脸   “我想,让唯一见证过我失败的人看着我如何称霸这天下,成为这世界顶端之人,该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你说呢?颜先生”   颜路看着眼前男人毫不掩饰的欲望,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未来的事,谁能断定呢?   颜路靠在院子里的栏杆,看着院中央的木香树,这课木香树茂盛而苍翠,枝干蜿蜒盘旋开满了大花白木香,宽大而肥硕的叶子衬托着这些玉色的花盞,看着总让人觉得春光正好。   阳光柔柔地均匀地洒下来,让颜路不禁舒服地眯了眯眼。   熟悉的脚步声在长廊响起,来人走到颜路身边,用手指勾起他一缕银灰色的发丝把玩着。   “颜先生看起来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啊”赵高阴柔地声音响起   颜路眼睛都没有睁开   “赵大人命人伺候颜某如此面面俱到,在下怎可辜负赵大人的一番好意。”   说完,颜路施施然睁开了眼,墨色的眼眸踱上了金色的光晕,他心平气和地看着赵高。   距离上次事件已然过了三天,赵高那日当即把他放了出来,并且安排他在这个院子里,允许他可以随意走动,并且给他随身配了几个奴才。   这三天,颜路终于在一个月后打探到了小圣贤庄的消息。   打听到的消息瞬时让颜路安心不少。小圣贤庄自从在颜路一个月前消失后,开始在暗处四处查探他,但明处依然不动声色,丝毫没有泄露出颜路失踪的消息,对门内弟子只是说颜路闭关修炼而已。   毕竟上次论道之战后,小圣贤庄二当家就消失不见了,儒家弟子人心必乱。对于赵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掳走,他只能苦笑摇头。   赵高的时间段掐的太好,论道之战后帝国很明显地对儒家有了隔阂,甚至是想要打压一下的节奏,他这时候掳走自己,儒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会忍气吞声。   他也不会怪师兄师叔还有子房的默不作声。因为,相比于什么其它东西,都比不过小圣贤庄,都比不过儒家弟子,更比不过儒家的百年积累,即使是他的生命。   这三天,赵高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很少来看他,时间点也没有个定数。似乎他想来就来了。   颜路的冠冕已然被拆掉,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玄色的发带束住。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某位大人在接吻事件后说:我喜欢你的头发,摸着很舒服。从今往后,你在我的身边就不许再用冠冕束发了。   而寄篱人下的某位先生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这样做了。   三天前,他是怀着必死的信念去吻赵高的。他在赌,赌赵高对他的不清不楚的欲望   对于赵高这种什么都不在乎操控欲极强的人,他颜路不可能拿当年的救命之恩让他唤醒“良知”放过他。这样只会让赵高更加想虐杀他而已。   每一个强者都讨厌甚至厌恶受伤的脆弱样子给任何人看,这会把他们在神坛所筑立的形象猛地全部崩塌。赵高则是这群强者之最。   当年一别,颜路就知道赵高是想杀了自己的,所以他在赵高醒来之前就先走了。   对于赵高的这种心态,颜路并没有觉得莫名其妙。因为,   总是生活中在阴暗处的蜘蛛怎么可能懂得感激他人,它们只会像毒蛇一样,恩将仇报。   颜路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活下来,就只能进行一场豪赌,他必须要让赵高对他产生兴趣   这场赌局,赢了,颜路可以活下来   输了,小圣贤庄和颜路都将万劫不复!   针锋相对2   颜路发现有时候传言真的是种骗人的东西。   不是说罗网是最神秘最强大的组织吗?照道理说,这样的组织应该是主事者每天都神出鬼没,天天关注天下大事,殚精竭虑的吗?   为什么赵高每天都这么悠闲呢?   自从他身体完全好了之后,赵高每天都把他带在身边。   所以,颜路对于罗网的最高领导者的日常生活是最为熟悉的。但是,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场景?   赵高的六剑奴他是知道的,可以说,只要赵高在,六剑奴必在。   六剑奴的实力可谓是深不可测,无论是再强大的人,遇到六剑奴也绝对不可抵挡,他们之间的默契,之间的配合,恐怕是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组合。   此时他们一行人正在赵高私藏地院子里,百无聊赖。   那个身材修长,气质冷厉,头上扎了个高高的发髻,环手抱胸,背后一柄长剑的人应该是六剑奴的领导人物真刚吧。   那……他为什么要慢慢蹲下来,然后一脸认真地数着地上的蚂蚁呢?那个刚猛无比、摧枯拉朽的杀手去哪儿了?   颜路只觉是不是看花了眼   正当他怀疑是不是在那一个多月中眼睛坏掉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颜路瞳孔猛地一缩,接近他并且能让他都无法察觉的,那么,他应该就是——   “颜先生啊,我们赵高大人把您关了一个多月真是对不起啊。以后您要有啥事,尽管吩咐老头子我,要是您有什么看不爽的人,也告诉老头子我,老头子我没什么本事,杀人还是可以的”   说完,断水爷爷慈祥地一笑,虽然他的眼睛被布条覆盖住,但依然不妨碍颜路从其中感到满满的善意(?!),然后断水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去有太阳的地方。   边走着,边哀叹自己老了,杀人一次性只能杀十人了,真是老了啊老了。   留下颜路一脸愕然。   院里木香树下一条藤椅落满花瓣,赵高半倚其上,右手端着一杯酒,空气里不仅弥漫着酒的浓郁香气,还掺杂着几缕木香花的又香,显得分外惬意。   赵高的左手此时被一个浑身充满邪气,半个头被黑布包裹着的男人托着。   颜路知道这个男人是六剑奴中嗜血残忍出了名的乱神。   而此时的他却手拿着一把刀片,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修剪着赵高略长的黑色指甲,神情中没有半分半毫的不耐,温顺的简直像只鸟儿……   颜路只觉得这幅画面太美,不敢多瞧,立马转向了另一旁。   只见一名青年,背后两柄长剑交叉,颜路看不见正脸,不过那头标志性的竖立起来的长发(杀马特),落拓不羁的气质,便道出了其人的身份——魍魉   他此时正站在院里唯一砌成的水池旁,修长的手指不时拨弄着头顶的长发。   颜路走近了些,轻易地听到了这个青年的自言自语   “是把头发往后弄帅一点?   还是往前弄帅一点?   还是把头发向中间合拢帅?   唉,好烦。不过,幸亏我长的帅,弄啥发型都好看……嘻嘻……”   颜路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   脑子里一片乱,这简直打破了他的想象,不,是跌破了天下所有人的想象吧。颜路苦笑着想   倏地   一朵洁白硕大纯洁的木香花出现在他眼前,他诧异地向花的方向看去,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精致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颜路惊讶地问道   “这……是给我的吗?”   双胞胎姐妹认真的点了点头,又把木香花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赶紧收下。   颜路看着面前被天下人都敬畏的杀手姐妹花转魄、灭魂如稚儿一样纯真的眼眸,虽然她们两个人都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眼罩蒙住,但这并不妨碍两姐妹的美貌,反而更突出其神秘感。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发愣了一会儿,颜 路接着莞尔一笑,伸出手接下了那朵娇柔的木香花,用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大而柔软的花瓣,然后低头闻了闻,笑着回应道   “很香,很美,我很喜欢”   语毕,只看两姐妹互相对视一眼,嘴角似乎翘起了一个弧度,但快的让颜路以为是幻觉,接着立马跳上了那棵高大茂盛的木香树。不再下来。   颜路默默低头看着那朵花,在树下站了良久。   ……或许,在罗网的生活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或许,会很有趣。   颜路愉悦地想到,拿着花走向遍布阳光的地方,抬起头,又开始享受起阳光特有的温柔。   赵高右手放下了酒杯,一下接着一下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声音,似在沉思着什么。   看来,转魄、灭魂这两个丫头很喜欢颜路的样子。果然,本座看中的人都是极好的,想着,嘴角勾勒出笑容出来。   春光正好,悠闲的日子快要越来越少了啊……颜路突然从噩梦中醒来,他猛力地起了身,一滴滴汗珠从额头划过。   突然,一根冰冷的手指擦拭他脸颊上的冷汗,颜路一惊。   头一转,忽然发现这个天下最大的情报头子竟然和他在同一张床上。或许是月色太过柔和,或许是颜路此时分外无力,他忽然觉得赵高平日那锋利得近乎利刃的眼神显得分外温和。   凌乱的棕红色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赵高此时身着中衣,白皙的皮肤、修长的锁骨、以及略显薄弱的胸膛,颜路都清晰可见。   颜路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自他加冠以来,就再没和人这么亲近过,即使是幼时与师兄同睡床榻,也都是遵守礼仪,丝毫不敢乱动。   赵高显然也才醒,一向低沉的声音有着睡醒的沙哑   “怎么,和本座第一天睡在一起就做噩梦了吗?”   虽是带着些愠怒的调笑,但是手上的动作依旧温柔拭去颜路的冷汗。   “赵高……你怎么在这?”   颜路记得他睡前赵高并不在他身侧。   赵高挑了挑眉,放肆地笑着   “怎么?”   “颜路,你要明白,从一个月前开始,你的一切都只属于我赵高。无论是你的身体,还是你那满脑子愚昧无知的思想,都,只属于我,赵高。”   “你更要习惯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和你同床共枕,等我什么时候腻了,或是”赵高刻意停顿了一下,勾起一抹冷笑。   “或是,你不再有任何用处的时候。你就自由了,我会赐你个全尸。”   颜路一向澄澈的眸子此时又开始回复往日的平和、恬淡。仿佛刚刚的迷茫恍惚之人并不是他。   “在下自然明白,颜路此时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赵大人多虑了,我会安守本分的。”   颜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笑容依旧,让人如沐春风,淡色的唇因主人不断的说话染上一层湿润的色彩,闪着晶莹的光亮,在夜色下显得有股说不清道不名的诱惑。   赵高想都没想,低下头,擦汗的手指固定住颜路的头部。   这是两人之间第二次接吻,不同于上次的直接热情。这次赵高好像想慢慢来,轻柔地吻着。   两唇互相摩擦着,接触着,一丝丝电流在两人之间产生,颜路的唇温暖干燥,赵高的唇湿润冷淡,颜路只感到自己的唇瓣被轻轻含住,凉滑的舌用力舔砥,啃咬。   赵高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好像,怎么吻都吻不够。   清新淡雅的气息弥漫在唇边,柔软温暖的触感紧贴着,一种难言的满足感、饱和感充盈了赵高的身心。   缓缓的松开,赵高看着此时明明已经动情却强忍下去的颜二当家。   颜路因接吻而缺少空气此时用力呼吸的粗喘声让赵高十分满意。   挑起颜路的下颔,手指抹着尚还湿润绵软的唇。   “看来,身处赵国的颜先生,吻技也不怎么样啊?哪有前几天的大胆热情啊”赵高嗤笑着。   颜路抬头平视着赵高,淡淡地说道   “接个吻都能吻破嘴唇的人,没资格说我”   “……”   夜还很长,而我们的中车府令大人已经成功地被某人挑起了怒火。   应对之策   经历那晚事件之后,两人的关系……嗯……就莫名其妙了起来。   赵高又一次的离开了,带着六剑奴一起走的。虽然手下有很多能人,但是,还是要靠他,嬴政的宠臣来作为主心骨主持大局。   颜路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闲,即使他自己看透了一切,也做好了准备接受未来,但是,当赵高接近他的时候,他依旧接受不了。   无论他再怎么对自己说这种事情的权衡利弊,默念坐忘心法,让自己接受,但是从心理上,身体上都是极度抗拒的。   自小便接触的圣贤之道,君子之风,此时开始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赵高下一次回来,他有预感,他绝对逃不了了。   他必须要逃出去,即使逃不出去,也要想出解这渊薮丹的功效,恢复功力。   否则,到时他在劫难逃。如果实在不行,他……也只能雌伏于人下,做出那等羞耻之举,让赵高对他放松警惕,以备未来逃脱。   颜路一向柔和的墨瞳此时发出凌厉的光芒,嘴角挂着苦笑,因为一个多月囚禁而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指缝留下,一滴滴的落在颜路身上由上好的绸缎编织而成的青色衣服上,荡出妖艳的波纹,如红梅似的,朵朵绽放,妩媚异常。   此时的小圣贤庄,两位当家,一位老者,此时又开始了每天一次的焦头烂额。   “师叔,师兄,二师兄已经被抓到罗网将近一个多月了,我们已经明示暗示的警告他们放了师兄,可是罗网那边依旧毫无动静,我们,该如何是好?”   儒家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向来淡定从容,智珠在手,从不见他因何事乱了阵脚。   而此时,他那近乎秀美的脸庞则出现了慌张的表情。   主坐上,一位老者身着蓝色外袍,下摆绛红色长裙,头顶一架高高的金色发冠束起全部头发,发须皆白,虽已老矣,但是不时有精光从眼里冒出,可知不是泛泛之辈。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大儒之一——荀子。   荀夫子不时的皱着眉,从自家那乖巧懂事的二师侄被掳走以来,他们三人几乎每天都会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就连一向对自己敬而远之的大师侄此次也放下身段,来他这里的次数比子房还要多。   看着身旁的大师侄,本来削瘦的脸此时更加瘦了,眼窝处一片青色,眼睛里则有着丝丝红丝,看得出他这几日一直都没好好休息。   一向不喜他的自己,此时也不免心软了一下。   “子念,你身为小圣贤庄的掌门,此时风雨飘摇,你更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来带领小圣贤庄渡过此次劫难。子路从小聪颖无比,即使在罗网,也一定能保住自己性命,你,要相信他。”   坐在侧坐的伏念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平时与他不对盘的师叔,俯身做了一揖,回答道。   “子念多谢师叔的关心,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不过子路的事师侄是一定会弄清楚的,师侄绝对不会让子路身处险地。”话音中带着谁都不能劝阻的固执之意。   一向风霜高洁的他此时竟隐隐露出几分戾气,似是极为愤怒一样。   张良看着此时的大师兄,心中不免震荡了下。   他总以为大师兄总是恪守圣贤规律,极为死板,不懂变通,而且从小就严肃的让人惧怕。   所以,他其实一直并没有像对二师兄那么随意,而是一直尊着规矩礼仪来面对,即使他们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师兄弟,他终究是对二师兄坦然点。   而刚刚看到大师兄为了师兄那种样子,再看到这一个月大师兄的殚精竭虑。不由觉得大师兄原来也不是那么的不讲人情味儿。   也是,他们都是从小长大的师兄弟,那么多年深厚的感情啊。虽然上次师兄要把二师兄逐出师门,最后幸好是荀师叔出言相救,才免了一罪。   但是,那时候说没有怨恨是骗人的,他恨,他恼,他气,大师兄为什么总是那么坚守己见,死板固执。   如今,看到大师兄这样,从前的怨恼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张良此时也莫名的静下心来,不再慌张,沉吟了一会儿。   想着说道   “大师兄,师叔说的有道理。二师兄的性子子房相信没有能比大师兄你更清楚,从小到大,二师兄做什么事让你,让师叔还有师尊失望过。罗网掳走二师兄相信是查到了二师兄以前的事,那么他们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只要二师兄一天不说那个秘密,那么罗网就会让二师兄多活一天。”   张良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又恢复了以往的理智,开始分析起这件事来。   “我这几天一直派人在昔日赵国的境内搜寻,发现并没有罗网的人出没,那就说明二师兄还没有说出来,那么就可以证明二师兄此刻一定还活着。”   伏念听着张良的分析,觉得说的有理,可是又想到什么似的,脸又沉了下去。   看着疑惑的张良说道   “罗网从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聚集之所,我相信子路不会说出那个秘密,可是……他们用刑怎么办?要是……他们最后实在是逼迫不出来将……”   伏念话没有说完,但是旁边的两人都明白伏念的意思。   沉默又开始出现在这个屋子。三人神情都郁郁的。   最后,荀子又让自己的两位师侄退了下去,临走时对他们说道   “无论如何,子路活着总比死了好,我们所需要的,就是等待。”   说完,停顿了一下,看着伏念,叹了一口气说着   “子念,莫要再多想了,小圣贤庄不能没有你,子路会回来的,他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会轻易死掉。”   回去的两人,心思莫名,张良安慰了下伏念,便匆匆赶了回去继续追查罗网的踪迹。   伏念不知不觉地走到颜路的房间。虽然颜路消失了一个多月,但是他还是吩咐弟子每天打扫颜路的厢房。   看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一榻、一案桌,一玉萧,极其简单的布置,窗前还有他从小就养的兰花,似是知道主人不在,这些花儿也通人性的在这大好春光里萎靡了起来。伏念慢慢坐到颜路一贯读书的榻上。   案桌上干净整洁,是颜路的风格,旁边摆着一摞子的竹简。   伏念随意拿来一本,翻来一看,发现有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一看就是其主人经常阅读,用手指摩擦、抚摸所至。   子路从小就是个聪颖好学的人啊,论天资、悟性,他从来不弱于自己和子房,只是他一直不愿显露出来。   伏念想到这里,也没有看下去的心情。又扔回了原位,竟然就这么坐着发呆起来。   伏念放任着自己沉浸在回忆里。   他与子路是从小相识的,说是师兄弟,但是感情就连亲兄弟也比不上。   子路从小就谦恭有礼,有时被庄里弟子嫉恨欺负,也从不曾和他与师尊说过一句,要不是他偶尔发现了这件事,狠狠惩戒了那几个以下犯上的弟子,不知子路要被欺负到何时。   那时,他也狠狠的教育了下子路,他认为子路太过老实,甚至懦弱,面对这种事应该勇于反抗才对。面对他的训斥,子路只是乖巧懂事的低头听着。   过了几天,庄里有几个弟子好像吃坏了肚子,不痛快了好几天。   他答应那些弟子就是那些欺负子路的人,不禁一愣,回头一看,只见那“罪魁祸首”温柔的对他笑着,不过……他怎么看都觉得这笑有种揶揄的意味。   经此一事,他这才发现这位师弟也不是好惹的主儿,也因为这事,他与子路才算是正式的开始接触起来。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和子路感情不仅没有变淡,反而越发亲密起来。   在小圣贤庄里,他并没有多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都因为他的严肃刻板不敢接近他,就连后来的子房也是如此。   对此,虽然他表面上不显露出来,心底还是有几分失落的,即使他再少年老成,内心总是希望有几个知己伙伴的。   子路似是看了出来,不出几日,便有很多弟子不畏惧他的威严跑来问他问题,他一开始虽然疑惑但都尽心尽力地为师兄弟们解答。后来听庄内的弟子讨论,他这才明白是子路劝说弟子们来询问他问题。为此,子路帮大家抄写了几百遍《国风》。   一直以来只有子路,十几年如一日的与他交心。从幼时对他的撒娇耍脾气:到少年时对他的谦恭有礼不疏远:再到青年时的不用说话便能心领神会的默契感。   他与子路互相扶持着撑起小圣贤庄,子房虽聪明机智,但是他的心一直在外面,子房从小就胸怀天下,总有一天,子房会飞出这小圣贤庄,去开创属于他的时代,所以从小子房从不曾与他深刻的交流过。   也就是子路在他们中间做润滑剂。   师尊临走前,曾叫他上前,对他说   这辈子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子房,这他是能理解的,   而……最心疼的则是子路。   子路的往事只有他们几人知道,他的秘密即使是他和子房也只是知道一些而已,但这一些,也足以让人心疼。   师叔的意思他明白,或许未来有一天……他必须要在小圣贤庄和子路二者择其一,而结果……他想大部分人都知道为了将来会选择什么。   ……可是他不想,那是他从小就看到到的师弟,师尊临走前嘱咐他要好好照顾他,他怎能……怎能做出那种事。   伏念深深叹了口气,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硬挺俊郎的脸上,不仅没有使他感到轻松,反而眉头越发紧锁。   他不时的摩擦着颜路常用的苍翠欲滴的玉萧。   子路……   师兄定会救你出来的……   一定……   即使……牺牲小……   只怕到时儒家先贤不会放过自己吧……   手里的玉萧握的越发紧了起来,指尖渐渐发白,像是用了极大力气一样。   伏念威严俊挺的脸上一抹决绝之色出现,墨色的眸中,一片坚定。   此时的颜路,坐在院子里,看着灿烂的木香花,也笑起来,暖墨色的瞳中,尽皆是胸有成竹。   这一次,恐怕又要赌一把了。颜路想到。   不过,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主意了。   赵高现在抓他过来只是因为当年的往事而已,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自己所知道的秘密了。   到时,就是他掌握主动权的时候!   他自己的命,他要保;   小圣贤庄的未来,他更要保!   远处,在蛛网上一直挣扎的蝴蝶忽然不动,旁边的蜘蛛缓缓的接近,准备享用这道丰盛的大餐,正当快接触蝴蝶的时候,蝴蝶突然猛地挣扎起来,其力气之大,就连那只蜘蛛都不小心的掉落下去,幸好吐出了蛛丝连接到原来的蛛网,蜘蛛又开始往蝴蝶的方向爬过去。   而这时,蝴蝶终于在蜘蛛重新爬过来的时间里挣脱了蛛网,飞向花丛,逃过一劫。   既然蝴蝶都能挣脱这必死之局,他,又有何不能呢?   颜路从容地端起茶,边品边想。   感情升温1   赵高走的这几天,颜路着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整天就赏赏花啊、喝喝茶啊、写写信啊。   没错,写信。   自从那天转魄、灭魂两个丫头看见他之后,便每天到他的房间里待着。   颜路有时候会读一些诗给她们听,更多时候,是读一些趣味的小故事给她们听,这对姐妹花就安静乖巧的靠在他的膝盖边。   闲暇时候,也会用文字来和他们交谈,因为这两个女孩儿应该不喜欢和人交谈,所以他就采取了这个折中的方法。   虽然这两个丫头每次在纸上也就写几个字来回答他,但是颜路倒是挺满意的。   不过,颜路皱着眉看着几天前因离开的姐妹花因“思念”而寄来的帛书,这字……回来后一定要让她们好好练下,不然赵高这脸可就丟大了。   想到赵高的字,颜路不禁又开始回想这昨天的回忆。   赵高的这处府邸藏书倒是很多,而且不仅有圣人典贤,更多的是野史传记、奇志怪谈,颜路感兴趣的翻了翻,便看到里面还有些注释、解析。   这字颇具风骨、苍劲有力,还有着丝丝肆无忌惮的味道,是赵高的风格无疑。   颜路实在没想到赵高竟然有这么好的字,便也耐心的看了下去。   可是越看,颜路的眉头越来越紧缩,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过了半晌,颜路轻轻地把竹简和里面的帛书放回原位。然后坐在主坐上,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按摩着眉心。   他知道赵高大胆,知道赵高放肆,更知道他的野心。   可是……他却没想到他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那些解析里的一句两句若是传到外面,赵高的人头绝对落地。   言辞之直白、恣意;   语气之肆意、妄为;   内容之新颖、大胆;   让颜路这个博览群书的人也不禁觉得其文笔之精彩。   但是,看完后,颜路却十分担心。   以他谨慎小心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这些竹简轻易地出现在他眼前?   那么,颜路思索着,赵高是故意放这里给他看的吧。   是想让他明白他的企图,他的理想,他的……野心?   越想颜路的眸子越亮,突然想到赵高抓他过来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问题的答案也便知晓了。   他起身,又回到书架旁,又开始选些其他的竹简、帛书。   既然中车府令大人想让他看,那么,他就多看一点又何妨?   一天时光一瞬即逝,颜路舒适惬意地伸了下懒腰,听到门外的奴仆说晚饭已备好,起身,走出房门。   刚走出一步,一只鸟儿衔着一条帛书飞过来,把帛书丢在他的怀里。   颜路知道,那是转魄、灭魂的专属鸟儿,这几天没少烦他。   打开一看,依然是她们那歪歪扭扭的字,脸色一沉。   “大人   旧伤   情况   紧急”   看着风雨欲来的天气,颜路深呼一口气,看来,赵高得提早回来了,而且竟然是旧伤复发的原因吗?   是因为当年留下的,因为之前的其他事呢?   或许,这是他的一个机会,颜路眸色愈深,让人看不透。   此时,小圣贤庄,张良急匆匆地却面带喜色的前往伏念处。   “大师兄,子房从流沙那里了解到赵高此时旧伤复发,正赶往离小圣贤庄一百多里的地方。子房猜测,……或许二师兄就在里面。师兄,我们该如何?”   张良在下座恭敬地行礼询问。   伏念手握住太阿,面色几经变化,良久,终于沉声道。   “子房,我们先过去一探,不能轻举妄动,如果,子路真的在这里,那么,我们到时候视情况而定了。子房,到时你千万不要鲁莽,一定要听我行事。”   素来伏念就知道张良虽然平时理智冷静,但一遇到身边至亲之人的事,便多了几分血性。   而且,伏念也没有询问他怎么和流沙那种杀手集团有了关系,不过,现下,事急从权,子路的事最重要。   或许,营救子路的事还可以找他们帮忙。   儒家一向不屑于那种暗杀之举, 但是,子路的生死他却从不敢赌。   与子房从后门处穿上了黑袍,掩住身形,然后骑上骏马,向东南方向疾驰而行。   颜路是被赵高手下的六剑奴之一断水“请”过去的。   好吧,说是请,押这个词会更好。不过也对颜路没动手,毕竟这位断水爷爷对颜路还是挺和蔼的。   还没到赵高的住处,从他住的院子里就远远传来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但是却没有血的腥味。   颜路原本还猜测是因为赵高被人刺杀导致旧伤复发,看来倒真的是天公不作美,旧伤还真是无缘无故地病发了。   断水一向平缓的步调此时也急了起来,颜路从容自若地跟在其后。   断水将他带到门前,从奴仆手里接过药箱,细细查看,然后又递给颜路。   颜路疑惑地看着,却还是接过。   “颜先生,我们大人这也是陈年旧伤了,虽说熬一熬就过去了,但身边总得有人伺候着。我们都是粗人,不懂医理,那些懂医理的我们大人更是不信,不让陪着。”   说着,断水转过身来紧紧盯着颜路,是的紧盯着。   很奇怪,明明双目被黑布包住,可是颜路却觉得这位“老杀手”的目光竟将他全身看了通透。   断水又来了口,嗓音沙哑低沉   “听闻颜先生通读《易经》,颇通岐黄之术,且大人也对颜先生十分看重,所以老身斗胆请颜先生进去照看大人。”   颜路听了这话,半晌,施施然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一向不显得妖媚的桃花眼此时灵动起来,眉目流转间,更显顾盼生姿。   旁边进出的奴仆不小心看到就跟醉了一样,无论男女,尽皆表现出失神的表情。   要知道,这在赵高身边进出的人皆是经过层层选拔,心性、武功都属上乘。但都被颜路迷了眼。   这六剑奴之中最为老道的断水从怎么好像就想把他推过去给赵高,根本不怕他会对赵高不利,而且更不担心他被赵高轰出来,难道……他把自己看做赵高的男宠了吗?   想到这里,颜路笑着说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颜路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推开面前的房门,从容地踏了进去。   说实话,他自己到了这这么久,倒是从来没去过赵高房里,只见房屋布置并不奢靡,反而简约大方。   除了有主屋外,左边是一个小型书房,看着墙壁上的字画,想必赵高时常在这里看书练字。   右边有一屏风,屏风上因为有光依稀透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颜路忽然想到他进来是后面那如同死神般索命的眼神,如果他要是在这房里不规矩一下的话,一定当场丧命!   屏风后突然传来暴躁厌烦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我不需要人伺候,都给我滚出去!”   看这语气,如果颜路再前进一步的话,估计也还是会丧命。   这退也不是,进也不是。颜路便大大方方地出了声   “赵大人,是我。”   清润好听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让赵高躁动的心倒是平静了下,人也舒服了许多。   赵高拧着眉,银灰色的眼瞳变的幽深,让人看不出深浅。   “你,进来吧”   赵高略显疲惫的声音传出。   带着药箱,颜路低着头进了屏风后面。   抬头略望一眼,一向在外人前深不可测的罗网头目此时倒显得分外脆弱。   他此时斜靠在床边,几日不见,他的脸色愈发憔悴,玄色绣金色边的被褥大部分盖在他的胸下以下部位,棕红色的发丝凌乱地摆放在胸前,更衬的他白色中衣里微露出的锁骨边的肌肤苍白的几乎透明,可能是因为光线较暗缘故,颜路竟觉得此时的赵高,显得,有几分……   脆弱。   脑中突然出现了这个念头后的一秒,颜路立马甩开。   感情升温2   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忽然看到床头有一碗药,看上去晾了不久的样子。   看着赵高好整以暇地样子,颜路沉声对他说道   “赵大人,断水前辈认为在下颇通药理,便让在下来照顾你。”   看着赵高神色不动的样子,颜路又说道   “若是大人不喜人伺候,颜某便告辞了。”   赵高听了这话,终于动了起来,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面对他,懒洋洋地说道   “颜先生何必如此自谦,在桑海便听过颜先生的医术高明,所以”   赵高顿了顿,接着说道   “麻烦颜先生可否喂药于我,我现在只觉四肢无力,不知颜先生可介意。”   颜路如墨玉般暖色的眸子紧紧地被赵高盯住。   颜路洒然一笑,笑的连这一向阴暗的屋子都亮堂了起来,他笑的实在好看,温温柔柔的,又暖暖的,就连赵高都不禁怔了一下。   颜路将药箱放下,端起药碗,起身从凳子上下来,坐到赵高的床榻处,开始一勺一勺地喂起来。   因为这药本来就放了好一会儿,所以颜路便不用做把药吹凉了的这种亲昵的动作。   一个喂,一个喝,来来往往地倒是默契的很。   赵高看着眼前的颜路,眉若远山、眼若秋水,挺拔的鼻梁,薄薄的淡色的唇,身姿修长,气质若谪仙般不染纤尘。   做着这等下人做的事,面上不显羞恼之色,反而泰然处之,尽心尽力的喂他喝药。   瞧着如此乖巧的颜路,心里觉得甚是舒畅,觉得腿部那处旧伤,也不觉得多疼了。   颜路“伺候”完赵高后,觉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正准备着怎么和赵高说退下,不管怎么说,虽然他不怕赵高,但是谁愿意和一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总是处在一块呢?   颜路心里不禁苦笑,正想怎么摆脱赵高回去,毕竟这次他旧伤复发也挺严重的,或许不会把多余的精力放在他身上。   突然听到赵高那阴柔丝滑的声音道 “今天你就留宿在我这里,和我一起睡吧。”   颜路平时一向淡定从容,此时遇到这种事也不免愕然了下。   夜色如墨,天际中的满月如银盘一样,清辉耀耀,竟无一丝阴翳。   而屋内的情景却不似外边那般平静。   颜路站立在床榻边,身姿庄重挺拔,容颜又出色,竟宛如那带雪清松般,巍峨清隽。   赵高愈看便愈兴奋,他倒想看看这如清风明月般的人该如何应对。   颜路垂下了眸,遮住了眼底的波澜。   解开腰间的礼结,脱下外衣,只着白色中衣,便轻轻地掀开被褥,躺在了赵高身边。   赵高嘴角照常扯出了一抹似是嘲讽的笑容,毫不客气的将头靠在了颜路的怀里。   “赵大人总是喜欢这么使唤人吗?”   颜路淡淡地道,纵使他脾气再好,也不是那些官宦人家的歌姬名伶,让赵高这般使唤。他虽然脾气好,但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儿,如今,竟要为他暖床吗?   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了恼意。   赵高仿佛没听到这句一样,百无聊赖的用手指卷起颜路银灰色的头发,他最近像是迷上了颜路头发的触感,顺滑柔软,又带着股坚韧。   身后像是枕了个火炉,温暖的让人不禁沉迷,鼻间有股清雅的香气萦绕不去,加上之前喝了药,赵高愈发昏昏欲睡起来。   腿处那股钻心的疼痛似是不那么重要。   颜路看着赵高的眸子一点点的合上,本想抽身而去,却发现那人的手正强硬的搂着他的腰,根本让他无从逃走,只得顺着这个姿势躺在了床上。   颜路好奇的盯着此时的赵高,或许,他是世上第一个与赵高如此“亲密”的人。   脱去高高的礼帽,一向如毒蛇般的双眸此时也紧闭着,让他少了几分戾气,他本来皮肤就极其苍白,如今因为喝了药才有了几分血色。   其实……这样的赵高,面容看起来竟格外清秀且年轻,这样的他委实不像传闻中冷血无情、阴柔无常。   本来颜路是不想睡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冷血动物”,又怎么睡得着,可是听着身旁那人均匀又稳定的呼吸,不禁眼皮也打了架。   突然,一声痛乎惊醒了颜路。   借着月色,可以看到赵高额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沾湿了额前的碎发,一根一根的黏在脸上。   一向舒展的眉宇此时也紧皱起来,嘴巴也抿的极紧,似是受了极大的痛楚。   “娘亲,疼……”   近乎亲昵的话语在赵高嘴里冒出。   颜路猛的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赵高便紧紧的抱住了他,在他的耳旁不断说着些可笑的稚儿话语。   迟疑的神色在颜路脸上出现,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绝对是杀掉赵高的最好时机,可是,颜路舔了舔唇,看了看此时近乎脆弱的赵高。   果然,在这个乱世,每个人逗有着一段过往,他有,子房有,赵高,也有。   或许,他以前……并不是……   杀意逐渐消散,颜路性格中人性慈悲的一面终究是占了上风。   轻轻的将手放到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抚着,也在他的耳边说些安抚他的话语。   赵高激烈的动作愈发冷静下来,最后干脆抱着颜路的脖子不放手,弄的颜路哭笑不得的。   最后还是他自己好说歹说的让尚在迷糊的赵高松了放在脖子上的手,却把手又移到了他的腰间,两人的呼吸再一次交缠在了一起。   颜路看了赵高良久,双眸深深的望着,似是想从中看到些什么,最后还是浅浅地叹了一声气,闭上了眼,沉入   一片思绪中睡去。   且说先前伏念、张良收到消息便紧急赶往了赵高的府邸之处。   夜色中可清晰的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间掩映着一处宅邸,看上去甚是平凡普通。   伏念、张良两人皆是世间顶级高手。   因为夜色,又有着黑色的衣袍,凭借着轻功,两人轻易的闯过了宅邸外的防御。   到了府邸中两人才大吃一惊起来,看似普通平凡的建筑内里却是大相径庭。   这间宅院占地之广竟一眼无法望尽,交错复杂的田园小路遍布期间,一时之间两人竟也不知道往哪走。   伏念、张良对视一眼,似读通了对方的想法,默契的点了点头。   张良拿起一个石头弹到一颗高大的木香树上,顿时发出了声响,其中巡逻的一个人听到了后立马朝声音的那边走去。   刚刚走到树边,便有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勒住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捂了嘴。   只听耳边有低沉地声音传来   “你这府里最近可有什么人被虏了过来?”   那个巡逻的人倒也硬气,竟是宁死也不说。   伏念皱起眉目,似是对这种情况难以应付。   此时的张良计上心头,淡然一笑,低下身子,在那个巡逻里的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那个人竟是十分犹豫,而张良的眼神愈发冷地盯着他。   最后终于透露出来   “我也不知道你们找的那个人……不过他现在正在大人屋里。”   说完又咽了口口水,顶着张良如刀刮的眼神颤抖地又说   “大人的房屋……在东北角最大的那一间。”   刚说完,便被伏念一把打昏拖到了草丛中。   而两人也小心翼翼地向东北方走去。   风起云涌   颜路是被屋外的风吹的动静吵醒的,不知为何,其实外面是几近没有声音的,但是颜路就莫名觉得不对劲。   看着对面的人熟睡的正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从赵高的怀里脱身。   轻轻的下了床,披上外衣,随便系住,走到了门前,略开了一条微缝,往外观察起来。   只见外边六剑奴站在他所观察的正前方,而对面与他们对峙的似乎是……师兄和子房!   虽然他功力尽失,但是对于相处这么多年的师兄师弟的气息又怎么可能不知?   对于师兄和子房的做法他的确大受感动,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身为小圣贤庄的掌门和三当家应该日日坚守桑海。   小圣贤庄自春秋时代便已有,经过百年的积累虽在天下颇富盛名,但是也在暗中有许多敌人。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现在又加上了帝国的虎视眈眈,小圣贤庄正在遭遇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但是师兄子房却依旧赶过来不顾危险的救他。   颜路只觉鼻子有一股酸意冒出来,但很快就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面前的门。   既然是他惹下来的,那么就让他来去解决吧。   虽衣裳不整,发丝凌乱,但是行步间自有一股淡定从容的气度,不禁让人折服不已。   款款的走到两行人的中间的地方,月光下,颜路清俊的脸越发被勾勒的朦胧起来。   而此时光凭气势就对峙一个时辰的两行人终于因颜路的到来而打破僵局。   “子路!”   “师兄!”   两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颜路转过头来多他们柔柔一笑,笑容里有安抚的意味,随即两人便按耐下了激动之情。   伏念一边眼神锐利地紧紧盯着面前的六剑奴,一边沉声说道   “子路,过来,到我和子房身后。”   听到此话后,颜路果然走到了伏念张良的方向,而此时他身后的六剑奴则气势陡然一变,每个人都把手放在自己的武器上,似乎只要颜路再多走一步就要开始进攻。   一声声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越发明显,本来因是不停的连贯的脚步声,可是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了。   颜路看着面前的伏念张良一脸惊愕的样子。   伏念沉下脸,厉声道   “子路,你在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张良似乎是猜到什么的样子,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勉强笑着对他说   “是啊,二师兄,快点,庄里有很多弟子说很想你呢,就连荀师叔也说没你烦他都清静不少了呢。”   颜路感觉到他停下以后,身后的六剑奴剑拔弩张的气势逐渐沉了下去。   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复又听到了面前两人的话语。   颜路低下头,眸子微垂,不带丝毫感情的说   “师兄,子房,不用我多说,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我……”   伏念脸变得铁青起来,暴怒道   “怎么一个多月不见,你就这么不听我的话了吗?快点到我身后来!”   颜路抬起头,如渊的墨眸对上伏念满含怒意的狭长凤眼。   笑着说道   “师兄,我现在功力全无,你们带上我只是个累赘而已,再说这宅子尽是武器机关,杀手更是无穷无尽,我们,能逃掉吗?恐怕,连一成机率都没有吧。”   还没等张良解释,颜路又说   “师兄,子房,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除了内力尽失外并没有受任何刑罚。你们可能不你道,十几年前我在外面云游时救过赵高,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张良此时朗声道   “师兄是在安慰我们吧,赵高是什么人?他真的会因为救命之恩报答人吗?”   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颜路   良久,颜路苦笑着道   “师兄,子房,你们又何必如此逼问,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会不会和你们走。”   正要转过身,张良死死的抓住了颜路的手,以往云淡风轻的眼里有泪光闪现,连眼角都微微发了红。   颜路将头转过去不看张良,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径直走向了六剑奴。   只见颜路向前做了一輯,说道   “还望诸位可以放我师兄他们离开,在下不胜感激。”   六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互相一一对望。   先是转魄、灭魂,将手从武器放下了,然后走过来分别在他的左右手边将颜路的手揽住。   接着,断水也把手从腰间放下来   慢悠悠的说道   “那老夫今天就给颜先生一个面子,让伏念先生和张良先生走。”   伏念似是想再说什么,明眼都看的出来他的怒气已快凝成实质了,太阿都快出鞘。   张良一把按住伏念的手,不顾伏念满含愤怒的目光   扬声说道   “既然如此,在下和师兄马上就会离开。今日闯入赵大人府邸我等实属不想,但是原因是什么我想几位都清楚。最后子房想说的是,希望诸位好好照顾我二师兄,我二师兄便在大人府邸再住几日,以后我小圣贤庄必来迎接我二师兄。若是我二师兄有什么损伤。我张良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罗网不得安宁。”   说完,眸中凶光乍现,然后硬拉着伏念走了出去。   在断水的示意下,两旁的侍卫,暗藏的杀手均都退了下去。   走的时候,伏念回头依旧紧盯着颜路,最后只看见颜路一如往昔的笑容,让人安心。   看着伏念、张良走远,颜路收回了目光,笑着摸了摸身旁两个丫头的头,要不是她们先表明立场,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的让师兄他们走出去,要是等赵高出来了,事情就很难办了。   这么想着,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你很聪明,没有和他们走,不然,死的不仅仅是你们三个人。”   只见赵高只披着深棕红色外套,微微靠在门侧,虽脸色苍白,但是看的出来他的伤势应该被压了下来。   颜路心里虽一跳,但面上不露声色,笑着说道   “赵大人这里的日子在下还没待够呢,这里有人伺候,风景优美,没有打打杀杀的,在下是最喜欢不过的,怎么舍得离开呢?”   赵高不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要把他看透。   然后转过身,懒洋洋的说道“进来,和我睡觉。”   颜路淡然的走进去,关了屋门,他知道赵高不会动他,他此时最希望的是子房师兄他们可以……   张良刚把伏念拉出赵高的府邸,一口气行轻功走了十几里路,然后观察了四周发现没人跟踪这才停下来,可刚一落地就狠狠的被打了一巴掌。   只见伏念已经红了眼,大喘着气,还没说什么,只听到张良苦笑着说   “师兄,你误会我了,你看,二师兄刚刚给我的纸条。”   月光下,莹白如玉的掌心此时一张纸条在其上,清秀飘逸、颇具风骨的字一看就是颜路的。   伏念疑惑地问道   “这纸条……你是……那时拿到的?”   张良笑道   “嗯,当时我看二师兄示意我抓住他的手,然后我死死抓住,后来二师兄就在那时把纸条给我了。”   刚刚一笑,张良就疼的抽了口气,师兄打的也太重了吧,张良暗暗想着。   看着自家小师弟俊美帅气的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伏念有些转过不忍心的转过头去,咳嗽了一声   “所以说,你是这样才干脆的拉我离开?”   张良揉了揉被打的脸,苦笑着说   “那是当然,论起感情,大师兄,子房可不比你的少。”   伏念叹了口气,眉峰皱起   “子房,委屈你了。”   张良洒然一笑道   “师兄莫要在意,子房知道大师兄是太过关心二师兄。好了,大师兄,我们一起看看二师兄给我们留下什么信息吧。”   说完,两人一起打开纸条,仔仔细细的看着。   暗流涌动   月色下,帛书上清晰的写着两个字:   邯郸   两人看完后,抬头互相惊疑地对看一眼,脸上都若有所三思的。   张良飞扬的剑眉紧皱在一起,幽深的墨蓝色眸子透出恍然大悟之意。   此时伏念似乎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张良迟疑地问道   “大师兄,二师兄的意思我想你都明白了吧?”   伏念听此,冷哼一声   “子路实在太过大胆,他真当他那个秘密可以做屏障让赵高那个狼子野心的人放过他吗?简直可笑!”   张良沉思了会儿,答道   “二师兄是什么性子,大师兄肯定比子房更清楚,应该知道二师兄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他既然给了我们这个信息,就肯定会做到的。”   伏念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太阿,狭长的凤眼紧紧盯着赵高府邸的方向。   “你说的对,子路他……从小就是个聪明谨慎的,一定会活下来的。”   张良也笑着应了一声。   两人随即施展轻功,到了之前藏马的地点,便骑上了马,赶了回去。   很快,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在夜色的衬托下,尽显得有些寂寥。   两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自己说的话其实都是安慰对方的。   聪敏机智如齐鲁三杰,怎能不知事实究竟会怎样?颜路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他们是不得而知的,但总归命……肯定是会保住的。   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安排人在邯郸留守,并且派人盯住赵高的动作,到时和颜路里应外合。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无法入眠。   颜路一醒,就发现赵高此时正面对着他侧躺着,右手手肘拄着被褥,右手手掌则撑着头部,略长的棕红色的发丝自然的垂落下来,衬的他苍白的脸愈发吸引人,银灰色的眸子如深渊般幽深的望着他。   颜路可以清晰的从他的瞳孔中看出自己的倒影,疲惫、憔悴,但眉宇中还是和往常一样透着一股宁静平和的气质。   还没开口,就被赵高用左手一手固定住他的头,他自己则凑过去俯身吻下。   清清浅浅的吻落在唇上,有软滑的物体撬开他的牙关,恣意地掠夺他口腔里的空气,来不及吞咽的液体慢慢流下,就这么肆意的吻了很久,赵高才不舍的放开,忽又看见他颔下晶莹的液体,便复又低下了头用舌头一点点舔了干净。   颜路只觉下巴处痒痒的,知道了赵高在做什么,脸刷的变红了。   清俊的眉眼此时变得魅惑起来,尤其是那双澄澈脉脉的桃花眼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湿润,仅仅是随便的一个眼神便充满了难言诱惑之力。   此时的颜路虽妖娆却不显女气,身上独有的那股子云淡风轻、从容优雅的气质此时更让人有……破坏的欲望。   颜路只觉被赵高吻得不知整个身子都不知所措起来,总觉得这次的赵高的吻和以前的不一样,很……怪异, 但是让颜路更加觉得羞愧的是这个吻他并不觉得讨厌,但也称不上喜欢。   浅灰色的发丝随意的铺在雪色的被褥上,冰雪晓星似的容颜染上了胭脂的色彩,白色的中衣因为刚才的吻有些激烈小半胸膛露出,颜路特有的蜜色紧实的肌肤映照在赵高的眼底。   颜路眉峰皱了起来,正欲起身,却被赵高一下子按住在床榻上,还没说什么,赵高的吻又落到他的耳边。   湿润的呼吸喷洒着,让颜路一阵不适,正欲张口,两根修长漂亮的手指伸了进去,在他的口腔中恣意妄为的探索着,或是夹住柔软的舌头把玩着,或是用长长的指甲轻轻搔刮着嘴里内侧的软肉。   颜路此时觉得真是羞恼的想杀人,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遭遇的最无礼的事。   可是……他现在却武功尽失,根本毫无抵抗之力,或许……今日他逃不掉了。   颜路只觉这种滋味儿从没感受过,难耐,磨蹭,又有种欢愉的感觉,令人觉得羞耻不已。颜路也知道不能沉迷其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颜路还是挣扎不休的,此刻却已停了下来,原本紧皱的眉宇缓缓舒展起来。   赵高看到这副场景,愉悦地挑了挑眉,也慢慢松开了对颜路手腕的限制。   赵高手指灵活的解开颜路腰间的束带,扯下中衣,又露出了颜路那纹理分明、富有美感的肌肤。   正当赵高要扯下颜路的上衣时,便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倒。   颜路也在此时趁机拿了身边的被褥盖了上去,风轻云淡的说道   “大人若是心里燥热的慌,还请去外面泄火。在下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是您这般可以对待的。若您非要如此的话,在下不介意和大人同归于尽!”   颜路一向温暖柔和的眼中一抹狠厉冷酷之色,清润好听的声音此刻也冰到极点,让人不仅身上隐隐发寒。   赵高听完以后,毫不在意的穿上了朝服,快速又不失优雅的穿戴好,走了出去。   颜路正在暗自想着以后再遇到这种场景该如何对付,就听到门外传来淡淡的声音   “你放心,我以后会尽量少碰你的。”   屋里,阳光均匀的撒在颜路身上,其温润的脸上,一副若有所思。   颜路坐在着上好的沉香木雕成的栏杆,手里拿着竹简,头随意的靠在旁边的红柱上,似乎对竹简里的内容不在意。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衬得他那眉目如画的面容不似凡人。   好看的眉眼紧皱着,一向平和的眸子中出现了焦急的神色。   “赵高……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如今是一点也不懂赵高的心思,尤其是前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之后。”   口里忽又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眸子,清空了脑子里如今混乱不堪的想法。凝神中又开始手拿起竹简凑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着。   不一会儿,颜路便沉浸了自己的世界中。   赵高就隔着一片湖泊静静地看着颜路。   风飒飒地吹着颜路洒在胸前的淡淡的银灰色长发。淡色的唇微微抿着,高挺的鼻梁连风似乎都嫉妒,剪瞳般的秋水双眸此时微微垂着,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的竹简。   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卷着竹简,裙裾下摆微微向前倾,似荡漾出一片微波。   赵高的思绪飞舞着,那晚……他旧伤复发以致神志不清,死抱住颜路不放,这件事他是记得的。   他温暖的怀抱,淡淡的兰香味,温柔的话语,以及时不时的低声吟唱,让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当年他第一次遇到颜路时的场景。   当时他也是这样被颜路抱着,哄着,当年昏睡前的吟唱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毋庸置疑,他……喜欢,没有人会讨厌被其他人温柔的对待,即使他自己是个无心的人。   想到昨天晚上颜路调查的报告:   调查严重受阻   疑为赵国世子   身怀赵国宝藏秘钥   两只手微微交叉,右手在下,左手在上,微微磨蹭着右手中指上的鎏金似蛛网的指戒,衬得原本白皙的手指散发出莹润的光芒。   赵国吗?   不由自主地嗤笑一声,他曾经的母国啊,不过他却从未去过,他从小是在秦国宫廷里长大的。   他记得母亲去世前都还念叨着想去赵国,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一直看着邯郸的方向。   人死的时候……真是愚昧的很,明明是遥不可及的愿望,却还要奢望着,死的时候都不好过。   不过想想,赵国可是被他现在的主子嬴政痛恨惨了。   当初秦始皇嬴政和他母亲赵姬在赵国不知受了多少欺负,好不容易回了秦国做了王,养精蓄锐多年把吕不韦给掰到了,之后便开始征战天下,而六国中伤亡最惨重的便是赵国了。   眼睛微眯了起来,显得愈发幽深。   当年秦赵两国的长平之战,可真是震惊了整个七国。   从此,秦将白起因坑杀赵国兵士四十万被人称“杀神”。   就连他这个收集了无数亡命之徒的冷血家伙,现在想起来也很敬佩,四十万兵众说杀就杀。这一战也完完全全奠定了秦国的地位,后来无论哪一国与秦国交战底气便少了很多,甚至有的立即投降,唯恐如赵国那样。   暗流汹涌2   赵国一直是三晋里最强的一国,在七国中也排的上名号。   当世四大名将它和秦国各得一半,战国四公子它也得其一。胡服骑射后,赵国越来越强,而燕赵二国则是紧紧依附着赵国。   想到这里,赵高又勾起抹不屑的笑容,燕韩两国从来就不足为虑,虽说韩国出了个韩非,但是……根本就不用他出手,李大人就等不急把他弄死了。   再说那个杀手组织流沙,的确有些麻烦,以前还和他们合作,现在又和墨家那些叛勾搭在一起,不成气候。   燕国,嗤,就更别提了。   秦赵长平之战后,秦国威慑天下,而赵国则逐渐衰落下去,朝中各种奸臣佞臣如雨落春笋般冒出来,把赵国搞得乌烟瘴气的。   赵高微皱眉峰思索了下,似乎是在公元前二百二十八年攻破赵国首都邯郸,并且俘虏了赵幽穆王迁。但是,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公元前二百二十二年灭亡。   因为当时赵国贵族又立了嘉为代王,而秦国又过了六年灭了赵国。   不过,赵高又抬头看了看宁静淡然的颜路,不是说赵国已经没有子嗣了吗?为何,颜路这个赵国世子却活了下来,有意思阿。   忽的又想起颜路手中的含光,罗网可是四处搜寻的,可却没想到竟在颜路手里。   要知道罗网是在嬴政统一天下后设立的,所以搜寻的时间是在二百二十一年后,但是二百二十一年前罗网根本就不存在。   照这么说,含光很有可能就是赵国的,而颜路身为赵国世子则被赐予了这柄剑。   右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光滑的下巴,他虽已过了而立之年,但是身为宦官,他却是不被允许留胡的。   突然又看到不远处颜路发丝飞舞间微微露出来的下巴上的胡须,觉得莫名刺眼起来。   哼,过几天就让颜路把胡子给我刮了,看了真烦。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收拾一通后,又开始思考密报上的赵国宝藏。   虽说首都邯郸被攻破了,但是后来的赵王嘉却把大部分财宝带走。   他突然想到以前在秦王嬴政当差的时候曾听到那些臣子说攻破代的时候并没有搜寻到很多财宝。   当时是猜测赵王嘉挥霍无度导致的,照现在看来,是因为把秘密隐藏起来了吗?   而这世上唯一知道这个秘密宝藏的人……看来就是颜路了。   昔日赵国邯郸可是出了名的绮美华丽,各国商旅游客无不在此流连忘返。   虽说赵国在版图上是在在匈奴这等蛮夷子的下面,经常遭受匈奴的侵扰,但是在赵国的铁蹄下却很少再来骚扰。   所以赵国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赵国曾富强过很多时日,珍宝据说数不胜数,更听说有仙丹妙药、传世名剑。   想到这,赵高不禁心也蠢蠢欲动起来,没有会抵住这等诱惑。   如果有谁拥有了这宝藏,那么那个人说是富可敌国也有的,而且可能里面还有苍龙七宿的秘密。   想到这,赵高的手握紧了一下,苍龙七宿可是掌握天下的绝大机密。   无论是他、李斯、墨家,还是嬴政、儒家、道家都想得到的。   就连一向神秘的阴阳家也是因为苍龙七宿才肯帮帝国做事,其实阴阳家从来就没想过附属于帝国。只不过,正好双方都需要彼此,才肯合作的。   当然,他赵高也是如此,他……虽天天说自己是帝国的奴才,但是……不想当人上人的奴才……可不是个好奴才啊。   想到此,赵高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当世唯一一个知晓宝藏的人此时正在他手里,真是……好极了。   颜路觉得似乎暗处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不过他也习惯了,赵高每日都会派人无时无刻的监视他。   不过今天这人怎么看了他这么长时间。   回过头,只见在湖泊对面有一人身着黑红色礼服,高高的礼帽彰显了此人的身份,长长的衣摆被风吹起,其上有着精致尊贵的花纹,双手一如往昔的合拢在胸前,显得谦卑又不卑贱。   他与他的目光相撞,似在空气中也产生了波澜。   一人眸中平静如水,一人诡谲难分,两人就这么站在湖泊两边对视良久。   然后赵高便缓缓转身离开,不发一语。   颜路就这么目送着赵高离开,可心里也明了了,看来……他的秘密已经被他知道了。   那么,接下来,前天晚上的事必不会再发生的。   来了这里这么多天,颜路终于觉得有一件事顺他的心了。   今天下午就去教转魄、灭魂练下字吧,她们字也太丑了,颜路愉悦地想着。   对于教授他人学业,颜路是熟练的不能太熟练了,用他师兄韩非曾经说的话来说,就是术业有专攻啊。   在小圣贤庄这么多年来,他是师兄弟三人中教授课业最长的人。   看着身边乖巧安静的姐妹花,之前在小圣贤庄论道时满身的戾气早已消失不见。   颜路此时好笑的看着在书屋里玩的不亦乐乎的两姐妹,或许是到了一个新地方,很好奇,开始四处嬉戏起来,似是不对墨产生了兴趣,两人的脸上衣服上满是点点墨痕。   走到她们身边,把两人安抚好,然后他将两人写的信给了她们自己看,旁边还把赵高的字放在旁边以做对比。   高低好坏之分立马就能分辨出,似是觉得不好意思,两人竟然想从窗户口逃走,要不是颜路及时拉住,估计这次练书法一事要耽误好些日子。   摸摸两人的头,笑着说道   “你看看你二人写的,歪歪扭扭的,再看看你们大人写的,苍劲有力的。以后若是让人知晓,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你们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书法大家。”   将宽大长长的衣袖用手仔仔细细地向上盘起,用玉环固定住,扣的严严实实的。   开始打量起这书桌上造的典雅大气的竹架。   其实这写字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固定称呼,它当年在赵国时人们称之为拂,和燕国一样。   而春秋时期的吴国则是称之为不律,自秦朝大一统来,则在聿上加了个竹子头,意味着聿是用竹子做成,后才称之为笔。   赵高是真的舍得在书法上面下功夫,看着那一排排的长短不一、粗细不同、毛锋不一致的毛笔暗暗赞叹道。   看了看转魄灭魂两个人的手,手小、指长、掌心有茧子,应该适合……颜路拂过一根根竹笔,终于定住,拿下来递给了两人。   他为她们两选的是当今大将蒙恬所造的笔,此笔笔长杆硬,刚柔相济,含墨饱满而不滴,行笔流畅而不滞,很适合书写。   相传蒙氏选用兔毫、竹管制笔,制笔方法是将笔杆一头镂空成毛腔,笔头毛塞在腔内,毛笔还外加保护性大竹套,竹套中部两侧镂空。   他真的是想不到蒙恬一个武将都能改良笔,果然不愧是嬴政最器重的人之一,文武双全、有勇有谋。   整了整思绪,笑着对好奇的姐妹花说道   “今天找你们来不仅仅是想让你们看自己与你们大人的差距有多大,更主要的任务则是教你们两练字。”   说完,把毛笔轻柔地塞进两人攥的紧紧的手。   “来,看我是怎么握笔的,之前看你们两个丫头和我交流下在帛书上写字的时竟然是直接用五根手指把毛笔抓住。这种握笔姿势是不对的,要想有一手好字,握笔的姿势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   颜路柔声说着   窗外有点点金辉洒进,落在颜路身上,修长的手指握在玄色的笔杆上,时有金色的光影在上面移动着,更让人移不开眼。   转魄、灭魂互相对望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拿起毛笔,一会儿眼神看向颜路的手的方向,一会儿笨拙地调弄着手的姿势。   你来我往   放下了笔,颜路满意地看着帛书上清逸出尘的字,回过头看着两人现在的进展,这一看,哭笑不得。   只见两人不知何时又用墨汁打闹了起来,帛书上一个个黑色的手掌印,连掌纹都清晰可见。   故意咳嗽了几声,提醒两人,沉声说道   “你们这两个丫头倒是好笑,让你们学练字,竟然玩了起来。我……”   还没说完,这对姐妹花竟然直接用沾满墨汁的手往他身上扑过来,将两人抱了个满怀。   略有些无奈的笑着,不用说,这套衣服已经废了,必定身上都是墨汁。   将两人缓缓放下,让他们两面对着书桌,左手抓着转魄的右手,右手抓着灭魂的右手。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个惯用左手的人,只是不想引人注意,便开始练了右手写字。   所以现在这样子教两人练字倒是不成问题。   一边教她们正确拿笔,一边在耳边轻轻絮说着。   “抓笔时不能用蛮力拿,要用巧劲。腕平而尖斜,三指执笔,拇指与食指捏住笔管,中指在右下方托住笔管”。   转魄、灭魂两人并不蠢笨,反而可以说是聪慧过人,之前不会练字只是没有好好学,如今颜路不过手把手教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人就上手了。   看着帛书上一个个工整生涩的字,颜路莫名的有种自豪感,又摸了摸两人的头,让她们又练了一个时辰后便放她们两走了。   只见太阳已日薄西山,有层层橙金色的云辉在天际翻腾。   颜路尽心尽力的收拾着“残局”,将姐妹花练的字小心翼翼地收好。   忽然一抬头,发现有人似乎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赵高,嘴角似乎有着一抹得意的笑。   不过……他为什么拿着个托盘?上面……似乎有冷光从托盘里反射到颜路眼里。   那是……刀片?!   有时候颜路真的觉得和一个宦官在一起真得不太好。   因为……他们会很有可能对你极尽无理取闹。   比如说,现在这种场景。   书桌旁,两人互相对峙着,书屋里静的只能听到风吹过棕红色的珠帘发出的清脆悦耳之声。   颜路面无表情,难得的沉声道   “你当真要这么做?”   赵高漫不经心地坐在颜路对面的雕的精美细致的竹椅上,左手里拿着一片薄薄的刀片,右手正用上好的云纹绸缎擦拭着,只是微微一移动一个角度,就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颜路不禁轻轻眯了下眼,偏转了个身。   “我倒觉得颜先生这胡子刮了才好呢,先生这么秀美的面容,没了胡子,估计连那美人如玉的张良都比不上。以后不知有多少女子,甚至男子对先生倾心以待呢。”   赵高懒懒地说道   颜路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幽深的墨眸却依旧不变如故。   想了想,说道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怎敢贸然剪去,如此不孝之事在下不敢行之。”   赵高轻轻地将刀片放在端来的托盘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整体呈玄金色,有不知名的诡异花纹在其上,尾端还有一只黑色蜘蛛被绣了上去,用这块手帕不紧不慢极尽优雅地擦拭着双手,然后随便洒脱地又放在托盘里,双手合拢交叉支在脸下,狭长的眼盯着颜路说道   “你们儒家就知道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真是可笑,如此拘谨在一个圈子里,封闭不自知,你们儒家迟早衰落。而且……”   赵高顿了顿,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接着说   “你也发现了儒家的恶瘤在哪了吧,一连串的繁文缛节的,陋习已经根深蒂固,想要改恐怕难。你虽是儒家二当家,但,在我这,你只是颜路,不需做那些不必要的事。”   颜路并没有直视着赵高眼睛回答着这个问题,面对赵高那狭长的银灰色的眸子,颜路总觉得不寒而栗,不是恐惧他,只是……单纯的本能做出的举动,好似只是被他看着就像受到了这人的侵犯,让他想不自觉的远离。   “”   其实,颜路并没有到蓄胡的年龄。   子曰:三十而立   所以一般男子都会在三十岁时蓄胡,表示自己已经真正的独立了。   而颜路虽然快到那年龄了,但是其实他在很早之前就蓄胡了,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他年纪太轻,如果不留胡子根本就没有威严震的住那些学生们。   虽然小圣贤庄是授道传业之圣地,但是有些王孙贵族之后在这里也是嚣张跋扈的,唯有严厉才能让他们服服帖帖的,当然,颜路留不留胡对小圣贤庄众弟子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反而庄外来的女子越发多了。   二是因为颜路的面貌实在是长得太过秀气,若不是颜路的成年后的身材较魁梧,挺拔,肤色略黑,恐怕不知有多少男子以为他是男扮女装。   曾有一次小圣贤庄来了个贵族,不小心看见颜路在采摘兰花,彼时颜路还是青春年少,身材还未长开,面容更是与花相衬,眉目如画的,一眼看过去,竟是人比花娇。   最后那贵族竟是直接没了脑子的去求颜路的师尊,当时的小圣贤庄掌门让颜路嫁与他。事后颜路费了好一番功夫向那贵族解释自己是男儿身才逃过这一难的。   也是因为这一事件,让颜路深恶痛绝自己秀丽的容颜,于是后来他天天跑去大太阳下晒黑皮肤,每天练剑,让身材更加匀称结实,也随着年岁的增长,颜路眉宇之间那股温润之意愈发浓厚,但是也让人们一眼认出他是男子。   结束完了回忆,颜路其实对于儒家的那些条条框框的是遵守的,但……不可否认,有些是愚昧的。   可是,身体发肤这个他却认为虽然剪了并不用那么大惊小怪,但是不剪他也是更加赞成的,这么多年来,蓄胡已成了他的习惯,不能更改。   淡淡地看了赵高一眼   “赵大人不必多言,在下蓄胡已是习惯,不用劳烦大人亲手为在下剪。在下的确就是那古板固执之人,大人不必再劝我。”   赵高此时又阴森森的说道   “颜先生就不怕小圣贤庄被我给……”   颜路扫了他一眼   “大人自便就好。”   颜路并不怕赵高用武力对付他还有小圣贤庄,其实……赵高这时候供着他还来不及呢,他深知人类的贪婪与欲望,没有人……可以去拒绝那个宝藏,而赵高更是如此。   光凭这一点,颜路就根本不必怕赵高“霸王硬上弓”。   想了想后,颜路舒心地坐在了赵高的旁边那把竹椅,又拿起转搜灭魂两人的字仔细观看,开始慢慢找两人犯的错误,准备下次看到并让她两纠正。   而看着现在如此悠闲的颜路,赵高觉得非常不爽,但是……的确他不能逼颜路太狠,或许……赵高看了看刀片,又看了看颜路下颔的胡须,难得的不甘心的低下了头,真心的碍眼啊。   其实本来也就是想吓吓他的,不能让这家伙觉得自己被他拿捏住了,可是……这家伙好像都不怕了。   赵高手指无意间搔刮着竹椅把手,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让颜路不禁循声忘去。   那青色的雅致的竹椅把手已经被赵高那红色长长的指甲划的乱七八糟的。   颜路是个事事都追求完美的人,这点也很少有人知道,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淡然不偏执的。   但是颜路是从骨子里的对任何事很认真的。   比如,他的胡子和师兄的胡子的规定长度。   从二人蓄胡以来,他们师兄弟俩曾不止一次的为蓄胡到底蓄多长这一难题严肃讨论过很多次。   最终又决定成了现在的长度,他们俩又约定好每个月的十五庄重地剃胡。   你来我往2   当然了,后来他又为他们师兄弟三的指甲长度开始思考起来。   最后又在他的强烈建议师兄和子房答应他在十五前一日三人一起剪指甲,当然,执行者是他。   所以当颜路看到赵高那指甲,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尤其耳朵那嘈杂之声让他一向心如止水的心躁动起来,忽然看到那楠木制成的托盘上的刀片,眼眸垂了一下。   赵高觉得自己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越发喜欢和颜路待在一块了,即使两人不说话,赵高觉得也很安心,胡思乱想着,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下意识的反手一抓,死劲地抓住突然偷袭自己的人。   把头一偏,那人的温柔墨眸近在眼前,心猛地一跳,还没等他多说什么,眼前人特有的清润悠扬声在耳边响起。   “别动,我现在没有功力,害不了你的。我……只是想帮你剪剪指甲而已,你……指甲太长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颜路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是忐忑的,毕竟这事也轮不到他来管,但是……本能如此,他心里看到实在难受的紧。不过,……略有些无奈的看到衣袖里渗出的斑斑血迹,觉得希望不大啊。   从赵高这么迅速且狠厉的动作来看,他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愿意让他这个儒家二当家做如此亲密之事,恐怕很难。   只见赵高把头一转,似是在慵懒的欣赏窗外肆意灿烂的彩霞。   “随你的便,不过,能让堂堂的儒家二当家屈身为我做这种事,实在是赵高的荣幸。”   和平常一般无二的嘲讽语调响起,颜路没有看到在那侧耳边棕红色的发丝掩藏下,苍白的皮肤上有明显的红晕。   房屋里,沙沙的磨片声音响起。   有一人,微微弯腰,头微微下偏,一手执起对面人的手,一手用刀片温柔耐心地修剪指甲。   有一人,虽手在他人手里,并没有看向对面人的方向,反而转过头,用手撑在竹椅把手上,脑袋支在上面,似百无聊赖。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晕照在两人身上,有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缓缓升起。   赵高有些不耐烦地转过了头,但是手却没有动。   面前那人的脸庞离自己只有两指宽,金色的光芒渲染其上,形成了一副唯美的画。   光洁的额头莫名的闪烁着亮晶晶的如碎宝石的光彩,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依旧高挺的鼻梁,嘴紧紧的抿着,却不让人感到薄情寡性。   银灰色的眸子开始仔细细细的观察着颜路,这个人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但是……他可不相信在赵国王宫里生活过的人,或许也曾经历过战争的人会始终那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当初在他和胜七对战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看到了那近乎嗜血暴戾的眼神,但是隐藏的非常快速,几乎没人可以看的到,不过,他赵高可是看人脸色看了接近二十多年的人了,怎么可能捕捉不到。   虽然最后他放过了胜七,没有偷袭于他,当时的他也是近乎讽刺的感叹颜路是个翩翩君子,可是后来又一想,或许,这就是颜路的高明所在吧。   帝国这次来就是想让小圣贤庄收敛点,打压打压他们,所以这三次论道之战,明面上虽是说交流交流不在乎成败得失,但是谁心里不明白这次帝国要的是赢,不然来桑海干嘛呢。   但是,如果小圣贤庄输又会堕了他们的面子。   所以颜路胜七这一战至关重要,帝国是一定要赢的,但是,颜路又不能输的十分难看,要输的堂堂正正,要输的明明白白,更要输的让人心服口服。   所以最后颜路虽被判为输家,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颜路技高一筹,就连胜七自己都这么认为。   让对战的敌人都认为自己赢的不公正,颜路这人绝对不像表明看起来那么好说话的人。   也是从那一刻,他对十多年前压抑住的复杂感情莫名翻腾了出来,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掳了颜路。   手腕被那人温柔托起,可以感受到那温暖的皮肤触感,看到自己手指被颜路修剪的整整齐齐,美观干净,鼻间的墨香愈发浓郁,却不让人反感,他觉得眼皮有些沉重起来,便阖上了双眸。   颜路剪完了赵高右手的五指后,准备提醒他换只手,头一抬,发现赵高竟睡着了。   这个杀人如麻、残酷冷血的人竟在他面前毫无提防戒备的睡着了,要知道,之前还把他手臂抓伤了,这……也转变的太快了吧。   赵高的脸因为角度原因,一半被光晕笼罩,一半被阴影埋藏,让人看不透。   颜路就这么手托着下颔,双眸如朗朗寒星般看着此时分外显得安静的赵高。   赵高睡梦中只觉腰酸背痛的,缓缓睁开眼,身子只微微一动,本能的想作势起身,还没等站起来,身上似有东西顺着身子滑下来,顿时一股凉嗖嗖的感觉侵袭着。   定睛一看脚下的东西,是件玄黑色对襟直开披风。   轻轻活动了一下,赵高眉头紧皱了起来。   早知,就不应该躺在椅子里睡着,这一觉醒来,身子哪里都不爽起来,腰也酸,背也疼,全身乏的很,不想起来,可是又难受的紧。   思虑再三,赵高慢慢站起身,难得没有丝毫姿态的伸了伸懒腰,如果有人在这,可以听到声声骨骼摩擦的爆裂声隐隐作响。   弯腰捡起脚下的披风随意地搭在竹椅上,一边随意地活动着身体,一边向书房门走去,干脆利落地打开门。   一股凉风突然袭来,让赵高因生理反应受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看来大概已经三更天了吧。   他……就那样任自己睡在这里?   就只给他盖了件披风就走了?   就……只剩自己一人了吗?   明明很早很早就适应了孤身一人,可为何心里现在莫名的失落。   赵高就这么站在门前,站在风口里,双手无意识地垂落着,他因没戴礼帽而微长的棕红色发丝飞舞着,在黑夜里,分外显得凄凉起来。   隐藏在发丝下的双眼冷静理智,可细细看去,又夹带着丝丝茫然。   赵高有点呆的站在门前,不知道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更……不明白做什么,此情此景,颇有种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之意。   “咦?……你醒过来了吗?”   不远处,有道温润醇厚之声传来。   只见那人手提一盏精致宫灯,其散发的柔柔烛光衬的眉眼愈发分明深邃,另一只手提着一个饭盒。   他的步子迈的从容优雅,慢慢靠近自己,明明风越发大的吹过来,可是心里却又是莫名的开心起来,兴奋起来。   虽然心里很愉悦,但是面色不露分毫。赵高面无表情地沉声问道   “你去了哪里?”   颜路倒是没有在意赵高言辞挑衅,不急不缓地熄灭了烛火,放下了宫灯,拎着食盒放到了白天练字的书桌台。   慢慢取下食盒的盖子,将菜端了出来,然后一层层地取下放菜的夹层,空气中开始弥漫着饭菜那诱人的鲜香味。   赵高对此并没有为之所动的模样,反而冷笑说道   “颜先生真是善解人意啊,竟……”   本来赵高心里暗自窃喜颜路对他如此上心,可没想到,这人……倒在自己讥讽他时自顾自地吃起饭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赵高猛地住了嘴,一脸不爽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赵高很少有感到饥饿的时候,他这么多年来都已经习惯了,本来他是没有食欲的,可看到颜路吃的挺欢的,赵高又不爽起来。   凭什么这家伙不做什么事的在这吃?   凭什么吃的是自己的粮食还不给自己吃?   心里愈发觉得不平衡,便也拿了付碗筷吃了起来。   你来我往3   很快,在赵高不知不觉地情况下,饭菜被他吃了大半。   不禁意的一抬头,看见颜路眸中闪现的笑意,赵高这才明白过来颜路都是耍他的。   虽心里气恼,但……突然后怕起来。   他赵高何时变得如此……被人轻易撩动心神起来?   今天的他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变得如此脆弱敏感起来?   他心里不由嗤笑,果然是因为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吗?   不过和一个不相干的人住了小段时日便被影响成这样吗?   他看的出来颜路刚刚是故作那般姿态,无非是想让他受到刺激能吃点东西而已,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吃呢?   难道自己……已经被他看透了吗?   突然想起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似乎他的什么心思都在其下隐藏不了。   惊诧之际中阴冷残忍的因子陡然出现。   寂静的房屋中忽然出现了盘子破裂声,椅子吱呀声,人的粗喘声。   颜路被赵高按在了竹椅上不能活动,桌上的碗筷因为赵高突然大力的动作而摔了下去。   赵高死命地用右手掐住颜路的脖子,左手轻轻抚摸着身下人的发,带着说不出的温情。   他云淡风轻地做着杀人的勾当,但眼里的暗潮汹涌、诡谲明灭却显示出他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淡然。   颜路只是默默承受着,眼睛失去了焦距,鼻翼耸动。   赵高银灰色双眸紧紧盯着离自己不足一尺的墨色眸子,他想,这人的眉眼是真的生的好,尤其是这双眼,白山黑水般的分明,眼里似揉碎了一段星光。   想到这里,赵高此时有些恍惚,掐在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移到了那人眼上。   颜路因突然被松开而本能性的大口喘气,不时地咳嗽着。   他有多久不感受到这临尽死亡的感觉了?如果赵高再用一点力,再掐的时间长一点,这世上怕再也没有颜路这个人。   颜路不知道赵高为什么突然发疯想杀了自己,这人的性子,喜怒无常、变化莫测。   难道是怪自己剪了他指甲?但为何下午的时候不拒绝呢?难道……是因为……   颜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眸光明灭,直直望向赵高。   “你不该试着看清我,更不该试着牵着我的鼻子走,莫不要以为你身负宝藏之谜我就不敢动你。我赵高,即使没有这些,也依然能登上这世间最高之位。”   赵高微沉着脸,帽沿挡住了他眼里的波涛汹涌,他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些话,带着他特有的阴柔语调,又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月光为颜路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颜色,衬得他自有一股清明皎洁的风采,即使现在的他显得有些狼狈。   他闻言,竟笑了笑,果然如此吗?   赵高看着颜路如画的眉眼因笑而更加生动,有些恼怒,这是一个刚刚濒临死亡的人该有的表现吗?   心里不爽起来,他手上也行动起来,掐住颜路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不许笑。”   颜路似乎也知道这样也不太好,这要是又刺激到了,得不偿失,便慢慢止住了笑。   沉默便这么突然袭来,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如波浪般传来,也带来阵阵木香花的香气,让刚刚这个几乎剑弩拔弓的地方带来丝丝温情。   良久,颜路开了口   “你刚刚对我有了杀意”   “是的”   “为什么?”   “我刚刚说过了”   “我从未想着牵着你的鼻子走”   “我认为你有便有了”   颜路不说话,似是觉得无论说多少对方也不会从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赵高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皎洁的明月,双手负后,想着今天晚上的自己可真不像以前的他。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愈发意气用事。   他知道颜路是个祸害,尤其对他而言,可是他也不能除掉他,他身上的价值太大,大到他只能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今天晚上的事实是对不住颜二先生,望先生海涵。”   扔下这么一句话,赵高便匆匆离开了书房,只留颜路一人神色莫名地看着赵高离开。   “赵高,你是个懦夫。”后方传来了颜路端方温润的声音,赵高脚步微頓,继而又大跨步向前。   是的,他的确是个懦夫,但懦夫总比莽夫好,好那么一点儿。   生死一线   初夏的黎明,天空就像被一个淘气的孩子抹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这儿一块红彤彤的,那儿一块黄灿灿的,大多是暖色调,但没有很深的颜色,比起黄昏时的火烧云,它的绚丽之于多了分清秀。   有声声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随着阵阵微风传来,只见那郁郁葱葱树木旁的小道上有一架巨大而华贵的轿撵出现。   那底下似是从其延伸出的抬杆共有四根,皆大而厚重,而抬杆下则是一群人在其下用肩膀扛着。   那一块大木板上有着椭圆形的轿撵,四面都是轻柔的薄纱,整体是用上好的离木构造,其上雕刻着精美华丽的纹路,边边角角皆用金银镶嵌勾勒。   而走出轿撵,那大木板上最前面部分的两端则是下轿的扶手,设计的大气不失端庄,其上还有六个小巧可爱的金色铃铛垂挂着,风飒飒的吹来,铃铛声便随之响起,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颜路从轿撵伸手掀开薄纱,探头出去看那绚烂多彩的天空。   距离赵高的失控已经过了两天了,两天里,赵高没有来看过他一次,总是行色匆匆地和六剑奴商讨着什么。   而现在,他们已经出了桑海了,而目的地则是……邯郸!   看来前两天赵高是在忙如何去邯郸的事宜吧,颜路唇角微勾勒出嘲讽的弧度,他在期待什么呢?   颜路坐在马车里,和赵高挨的极近。   两人似乎忘记了两天前的事一样,一个头微靠轿撵边沿手拿竹简看着,一个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轿撵前,有六剑奴一字并排地走着,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看得出,六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宣示他们已经时时刻刻准备蓄势待发,若有人不怕死的突然袭击,六连杀随时恭候,分分钟零落尘泥碾作尘。   颜路有些疲惫地放下了竹简,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按了按眉心,眼眸微闭了下,好半晌才睁开了眼。   又撩起了轻柔透明的薄纱,呼吸新鲜的空气,看着令人舒适的绿色植物,闻着淡淡草木清香,颜路只觉心里猛地舒畅起来。   瞧着前面后面的那一群抬轿撵的人,颜路不禁有些咋舌,要知道儒门可是出了名的会享受,素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原则。   就连心性淡泊的颜路,在吃喝住行等方面也有着极为细致的讲究。   从小圣贤庄的吃食就可以看出儒家子弟的挑剔性子。   不仅仅是颜路,而是所有的儒家子弟都有着这样的个性习惯。   这种习惯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更是坏事。   如今看到赵高的出行场面,连颜路都觉得豪华奢侈。   不说其他的了,单说他现在坐的轿撵,整体几乎是由一棵离女雕刻而成。   离木具有平心静气、有着疗养功效的上好的药材。   一寸可抵千金。   没想到赵高有这么大的一块,而且轿撵前还有十二个纯金小铃铛随风摇曳着,不时有空灵雅致之声传出,看着着实可爱,连颜路这般心如止水的人看着也觉得莫名欢喜。   颜路收回了身子,整个人又紧挨着赵高,闻到了那离木特有的清苦味,只阖眼休息了会儿。   离木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虽有平心静气的功效,但却不使人昏昏欲睡,反而思维更加敏捷,灵台更加清明。   以往的陈年旧事也会不知不觉间伤势减轻,这就是为什么用离木做的轿撵出行。   而在这一群人平缓稳定地前行时,有人的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看到颜路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勾勒出大大的笑容。   拿箭、放架、拉弓、射出,一连串的动作不到一秒,等六剑奴及身侧之人察觉之时,那支箭已到了轿内,直指颜路。   颜路只觉突然间有杀气来袭,本想躲开,可那股疾风已离他越来越近,根本闪避不开,索性也不躲了,微微调整了坐姿,将伤害降到最小,临危不乱地等待着这一箭的降临。   有尖锐的刀器物品穿入肉体的声音,颜路一向淡然如水的眸子惊愕起来,黑色的瞳孔瞬间张大。   熟悉的赵高式的怀抱正紧紧拥护着他,他看着那支箭矢深深地插在罗网这个最大的统领上。   伤口处,有鲜血斑斑淙淙流出晕染了赵高那身棕红色常服。   此刻,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赵高,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只觉脑子里混乱不堪。   失了魂的颜路也只是一瞬而已,很快就和前来的赵高手下一起救治他。   他通读《易经》多年,对于人体结构熟悉的不能再过熟悉,自然知道胸膛处哪里是要害,哪里伤到了只是皮毛之伤。   之前的调整坐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依旧会被重伤,但不至于伤到要害之处,性命无虞。   而赵高本身便是杀手中的王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颜路在为赵高治疗伤势时发现那箭距离赵高的要害处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离心脉近的只有一寸,赵高就会死,当场死亡。   颜路神色复杂地看着脸色苍白此时昏迷躺在榻上的赵高。那个射箭袭击的人被发现时已经自杀了,但可以从这支箭直冲颜路来看,是有人知道了颜路的身份,不想什么宝藏便宜了赵高罢了。   那个贼人尸体已经被罗网拖去解决了,幸好赵高每次出行药物都准备齐全,不然按这次情况,恐怕凶多吉少。   因为颜路通岐黄之术,就直接在赵高身前伺候起来。   一群人忙活了一晚上,才勉强把赵高的伤势压住。   漆黑的夜里,轿撵里。颜路替赵高掖了掖被褥,然后就这么直接半坐在离木做的厢底上,歪着头看着赵高,墨眸里似揉碎了满天星光,温柔绵长。   一大清早,赵高便醒了,背后那灼热滚烫的伤口让他痛苦不已。   慢慢睁眼,便看到颜路在他面前。   心里……像是猛地被撞击了一下,难言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想到昨天那惊险一箭,赵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帮他挡,就像本能似的。   其实,这两天他想的很清楚,他,赵高,这辈子一定要得到颜路,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本来是想亲口和颜路说的,但,奈何实在……   这两天,他想了很多。   或许他对颜路的感情还不够那么深,但,他动了心就已经是件极为恐怖的事。   而且他的动心之旅必须要停止,这对于他来说,完全不需要。   但是这也并不代表他不要颜路这个人了。   他这辈子什么都要攥在手里,什么都要算计。   既然他心里已经不仅仅想让颜路当见证者,想让他当……   赵高微微吸了口气,那么他就要把颜路抢过来,他赵高想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争夺,更没人会反抗。   他乖张跋扈惯了,不过相比于直接用暴力夺过来的东西,他更喜欢自愿的东西,尤其,是……人心。   赵高眸子微微眯着,看着眼前熟睡的颜路,心底有股喜悦怎么藏掖藏不住。   颜路,你准备好了吗?   我特意为你编织的网已落下   你,就等着吧   总有一天,你会被我的网所牵绊,所羁留   总有一天,你会自愿待在我身边   总有一天,你,会离不开我   想到这里,赵高内心膨胀的欲望越来越大起来,或许,有那么一天,颜路会诚心诚意地附庸在我的麾下,而到那个时候,他心底莫名的感觉就会消失吧……   忽又看到颜路似乎要醒来的样子,赵高不慌不忙地闭上了双眼,既然已经明了心意,那么做一些戏了。   小小番外   自从赵高和颜路隐居山林后,就天天赏赏花,喝喝茶,听听琴的。虽然这样的日子很乏味,但是有颜路这么一直陪着倒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他自小便知道人心险恶,受过百般刁难,吃过种种苦楚。   权利是个好东西,于众生而言。他一开始就很努力地往上爬,他想知道那群王室贵胄是如何看待他们这些蝼蚁的,是否不屑、鄙夷?   当他爬到那个位子时,他兴奋,他激动,他雀跃。   但是后面随之而来的空虚、乏味让他很是烦躁。不知何时,他的欲望越来越大,他因身份地位的升高野心也越来越大。   他看着嬴政,那个帝国的主人,他是那么强大,那么雄才大略,那么令他胆战心惊。   他是奴才,是个一直以来十分本分的奴才,他创建罗网,扫除着威胁着这个日渐庞大帝国的敌人。   刺杀无时无刻不在世界上发生着,鲜血、白骨、危险、阴谋……这些东西都与他紧紧相连。   他是只蜘蛛,他偏爱编织网,爱看那些动物从冷静理智到疯狂恐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并不想安安分分的了,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金银珠宝、美女名酒,那些东西于他赵高而言,就是粪土也不如。   他……想要的是……控制、把握、掌控!   他想翻云覆雨,想偷天换地,想……改朝换代!   他要那些强者无奈,要那些强者臣服,让他们无力嘶吼,如困兽之斗。   渐渐的,他“招贤纳士”,征求死徒,网布天下,罗网开始不只属于嬴政,属于秦朝,而是,属于他的爪牙。   或许他的锋芒愈来愈盛,引起了李斯、阴阳家的不满,他没有做什么,只是比之前更加卑躬屈膝。   虽然他的确有野心但是……他的主子嬴政在位一天,他就不敢造次一时,罗网是嬴政的凶 器 ,他……也是嬴政的凶器。   帝王心术,神鬼不言。   自韩非死后,他的思想主张得到了嬴政的重用,韩非将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和慎到的”势“集于一身。   法是指健全法制,势指的是君主的权势,要独掌军政大权,术是指的驾御群臣、掌握政权、推行法令的策略和手段。势主要是察觉、防止犯上作乱,维护君主地位。   正是因为嬴政完全领悟这法家三治,就连他都不敢乱加猜测嬴政的心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正是因为如此,嬴政才能安心把事情交给他做。   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他自己有时候也弄不清想干嘛,他只知道,他要往上爬,紧紧地攥住手中的权利,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他都要他们……生不如死……   他认为他这一生必定会就这样过下去,或许他会在历史留下“赫赫威名”“名留青史”的,但是,结局肯定会很惨,这无关其它,只是种直觉。可是他从来不惧,若是没有这种自觉,又谈何把这天下闹得天翻地覆?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遇到了他,如果不是突然遇见他?他一定会忘了那个记忆里的清秀少年。   他是翩翩君子,温文公子;他是卑鄙小人,谄媚奴才。   他与他本没有,本应该,本不能有任何交集,但是……只因自己的一时之念,他与他从此羁绊连连,命运缠绕。   他有时真是后悔的不得了,竟然喜欢上这么一个看上去老实好欺负实则笑里藏刀的人(虽然大人自己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人)。   爱上这个男人是他一生的败笔,他的野心,他的地位,他的一切都被这个男人给弄的乱七八,可是……他竟然甘之如饴。   明明一开始是要让男人离不开他,可是现在他却愈发离不开这个男人。   现在已经不是秦朝了,而是汉朝,那个混混样的刘邦当了皇帝,张良当了留侯,项羽乌江自刎……   一切的一切都在改变,曾经的战争、鲜血、死亡早已被人们所忘却,而他,这么一个大奸臣,却没有死。   他好好的活了下来,和颜路一起生活着,以前有人来找他麻烦过,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又不见了。   他曾经问过颜路,而他只是对他笑着,怎么也不说,只是他看着那个笑容泛着点……阴冷。   不管如何,他和他现在过得很好,自己耕种,自己劳作。   如果要以前的他让他过这种生活,他估计宁愿去死,但是,时间真的是会打磨人的,或许,也不是因为时间,只是因为他没有遇到他而已。   看着耀眼的阳光从窗棂射入,他伸出手去触摸,去感触。温暖,舒适,这从他一开始就厌恶,鄙弃的东西却是他如今最喜爱的。   “赵高,吃饭了。”   “知道了,不是说让我来做的吗?就你那手艺,狗都嫌弃,哼!”   “我进步很多了,你试试”   “你以为我会信你,上次你也这么说,要不是山下王大婶子的二丫跑过来找你玩,后来吃了一口你烧的菜,不然我肯定像她那样躺了整整一天”   “……你……到底吃不吃?”   语气更显温柔的某人看着此时挑剔的不行的某人。   “来了……”   怎么每次都被他吃的死死的,别扭至极的某人这么想着。   不管如何,如今的他和他只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而已罢了……偶尔的折磨……也是应该的。   院子里开的正盛的木香花洁白如玉,清香袭人,一如往昔。   心绪莫明   颜路有些难过,并不是那种纯粹的心情不好,他从小性子善良慈悲,就是看到一只虫子死了也会难过一阵。   但……这次不一样,心疼,这两个字眼在他脑海里闪现。   可是,在小圣贤庄他不是没有心疼过?   他心疼师叔垂垂老矣,却不能安详晚 年;   他心疼师兄四处奔波,每日处理庄里事务;   他心疼子房年纪轻轻,就身怀国仇家恨;   明明都是他至亲之人,他心疼不知多少次。   可是这一次,却来的缓,来的慢,来的疼,来的绵长。   他是男子自不会如女子那般拘谨矜持……矫揉造作的……他可以感受到内心的悸动,在赵高抱住他的一刹那。   颜路看着此时趴在榻上的赵高,受了伤的他赤着上身,以往藏在礼帽里的棕红色发丝正散落在背后,衬的那原本白皙的皮肤愈加透明起来。   因为伤口在背后,所以趴着的赵高只露出了侧颜,颜路坐在旁边细细观察。   眸子狭长,鼻梁高挺,唇红且薄,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身子瘦削但不瘦弱,从他背后胸前那一条条的伤疤看出,他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主。   颜路突然想到当年他救赵高的时候替他治疗过的伤口,他记得是伤在胸口的,不过看赵高现在的姿势,得等他从昏迷里醒过来才能看到。   他站起身,撩开轻柔的薄纱,出了轿撵,又下去了。   此时的他们已经停下脚程,正在一个树林里歇息,罗网的杀手侍卫们以包圈的姿态一层层包围,最里面一层就是六剑奴。   颜路出来的动静,六人都已知晓,但身子都一动未动,仍是闭着目,似在养神。   颜路走到最为老道的断水面前,询问道   “断水前辈,不知可查到了偷袭者的身份?”   断水没有将身子转过来对着颜路,而是伸出左手不断地抚摸垂在胸前的胡须,沉吟道   “大人自掌握罗网以来树敌颇多,那刺客身上也没有什么特殊标志,但是却知道颜先生您的身份,说明……他后面的组织情报收集能力也很强,有那个实力的天下也不过几个,老夫相信颜先生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颜路眉头紧锁,深思了会,盯着断水好半晌,才向断水作揖,道谢一番才回到轿撵上。   而断水此刻看上去稳重冷静,殊不知,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他从未遇到过颜路这样的人,即使他双目失明,而且他还是个长辈,但是面对颜路总有种被看透的感觉,所以……刚刚颜路问他的时候,他全身都紧绷着。   不过,好在颜路似乎已经相信了,其实,他说的并不全是假的,可也并不全是真的。   他在这世间活了这么久,和那么多的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知道让人相信一件事很难。   所以一定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几分真几分实谁又知道?   不过……颜路倒还真的不好骗啊,刚刚那目光都要实质化了。   他不是很明白大人为什么刚刚吩咐他,不要告诉颜先生那个刺客的真实身份。不过既然是大人命令的,他只要去做的完美就好了。   刺客……不明身份……情报组织机构……   颜路心里暗暗思考着这几个关键词,的确,想动赵高的人不少,但是世界上却没有几个有胆子对赵高不利。   毕竟他是嬴政手下的人,虽不是像影密卫那样直接听命于嬴政,但是……罗网可不是好惹的,就算是流沙,在人数上,名气上,在狠角上,在情报上,几乎统统都输给罗网。   但是流沙也是创建时间较短,若是再多给点时间,恐怕也能和罗网比肩。   但是现在却是万万不能的,流沙其实厉害的人不多,但是罗网却有很严格的等级控制,天地玄黄四个等级,高手如林都可以这么形容。   所以如果说是流沙的刺客也不可能,那么……会是李斯吗?   他看的出来赵高和李斯根本就心不齐,李斯在忌惮着赵高,但是……他们也是侍奉着同一个主子,李斯不会做出刺杀这么愚蠢的行动。   那么……会是……阴阳家?   不,应该不可能,阴阳家要想刺杀应该会用咒术一类,他检查了箭头上的材质,没有什么□□或是咒术。   那么……会是谁呢?   正当颜路沉思时,轿撵里突然传出了声音   “人……来人……”   颜路难得略有些匆忙的上了轿撵,只见那趴在榻上的人已睁开了双眼,颜路走到他跟前,柔声问道   “怎么样?你现在感觉哪里有不适之处?可想吃些东西?”   赵高好像突然被惊到一样,然后扭过头,嘶哑着嗓子淡淡说道   “不劳烦颜先生。”   颜路笑了笑   “赵大人现在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自然得悉心伺候赵大人了。”   赵高依旧没有转过头,而是继续说道   “我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怎能劳驾小圣贤庄二当家伺候,再说了,我只不过是报当年之恩而已,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了。”   颜路听了只是低低地笑着不说话,突然赵高转过头来,颜路湊上去,吻上他。   这个吻并不是很激烈,很轻柔,但足以让赵高的伤口又裂开。   赵高觉得自己有点懵。   颜路又开始任劳任怨地做起大夫的工作,帮他上药包扎,而赵高此时趴着被颜路一口一口喂着温了许久的米粥。   本来深山老林的是没有什么米粥的,但是据说是罗网的杀手特地从百里以内的村子里抓来个农妇专门熬给赵高喝的。   这份心就连颜路也不得不承认真是诚心诚意啊,看来赵高真是驭人有方啊。   吃完后,颜路开始帮赵高擦拭身子。   赵高在颜路不在的时候已经听过罗网对那个刺客的身份汇报了。   他自己想过很多身份的人刺杀,却,没想到,竟是儒家派来的。   自然不是小圣贤庄,而是其他派别的,他倒是没想到,一群腐儒竟然还有这等本事知道颜路被囚及颜路的身份的信息。据罗网的调查,与李大人好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儒家……为了不想让他得到赵国宝藏,竟然丧心病狂的想刺杀颜路。   果真是,仁义君子,高洁之士啊,真是让他赵高佩服的紧。   不过,这个结果赵高并不想让颜路知道,不能让他知道。   他边这么想着,边看着在他身前的颜路。   他和颜路一开始的关系就如猎人和猎物,他一直以为他是猎人,可是他刚刚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猎物“虏获”了。   他不愿接受,不愿承认,不愿说出,尽管两人都已经心照不宣。   他承认自己不坦荡,不诚实,他是个小人,还是个卑鄙小人,像他们这种人……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他突然想起罗网之前监视卫庄在侵袭墨家的一言一行,卫庄曾经说过一句话,让他十分认同又不认同。   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而凶器,……最要远离的也是感情……   对于颜路那个吻,饶是他号称“算无遗策”,也懵了,这是……颜路第一次心甘情愿。   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难道颜路为了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吗?   呵,他赵高最不该得的就是以身相许。   颜路看着此时冷静到冷漠的赵高,眸中透露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一旁的六剑奴,都默默不作声,只是四处查看着四周的情况。   坦明心意   赵高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垂着头,颜路只能看到他弧形优美白皙的下巴和耳边点点棕红色的碎发。   突然,赵高似是在身上搜索着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白玉瓷瓶,然后在里面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递给了颜路,示意让他吃下。   颜路有些惊讶,有些犹豫,但还是伸手拿过来一口吞下。   赵高狭长的银灰色眸子里透露出一丝讶然,但更多的似是欣喜。   只看赵高好像有些漫不经心地问着颜路   “你……就这么直接干脆的吃了下去?……你……不怕我给你的是□□?”   语气也就是平常的样子,懒洋洋的嘲讽态。   颜路倒是非常实在地回答道   “我知道你不会毒死我,因为我对于你还有利用价值,而且……”   还没等颜路说完,旁边的赵高的脸已经略显阴沉,颜路复又温柔笑着说   “而且……我相信你,你不会害我。”   语气里说不出的坚定,虽然轻声慢语,但里面却蕴含着让人莫名心安的东西。   赵高此时黑气略散,依旧不看颜路,但还是缓缓解释道   “这是渊薮丹的解药,不久,你的武功就会回复到原来的状态。”   听到这里,颜路即使再淡然理智,也忍不住嘴角翘起。   没有人知道他没有武功后的虚弱感;   没有人知道他没有武功后的无力感;   更没人知道他没有武功后的恐惧感   他是个武者,没有武功几乎就是个废人,他并不是一个特别崇尚力量功力的人,只是身处他现今的环境,没有武功就是危机四伏,他在赵高身边活下去的每一天他都在庆幸。   他了解赵高的性格,同时也不清楚,他知道他诡谲多变,喜怒无常。   但是他却不知道他何时何地变化,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暴怒,什么时候残忍。   他在赵高面前走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他不停的摸索着,不停的试探着,不停的“以色侍人”着,终于……他成功“捕获”了这个猎人。   时间慢慢流逝着,颜路感觉丹田里的桎皓慢慢松开,内力渐渐恢复,一阵从未有过的充实感遍布全身。   赵高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他每次面 对颜路总是很忐忑,这种感觉让他烦躁,可是他自己又乐在其中。   他从未对某件事犹豫过,停手过,即使他下的命令是错误的,他手下的人也要完美干脆利落的完成,不能有丝毫怀疑。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完,只觉后背被人轻柔抱住,他的肩上被颜路的头搭着,他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窝旁,他整个身体都紧贴着他,手臂环着他的腰部,刚刚的焦躁难安全都因为这个拥抱烟消云散。   颜路在抱他   赵高的脑海里只有这五个字,温暖、舒适、愉悦、开心,无论哪个词语此时也表现不出赵高现在的心情。   可是脑海里另一个部分却在深深自恶中。这还是他吗?还是那个罗网的主子赵高吗?   就因为这个人简简单单地一个动作就如此兴奋激动,以往的冷漠理智去哪了?   “赵高……不要做个懦夫。”   似是感觉到赵高的挣扎,颜路在其后沉着声坚定说道。   颜路的话语很快便起了效果,赵高很快 冷静了下来,但是,突然地,赵高猛地转身,双手用力地抓住颜路额肩膀,银灰色的眸子如同狼一样狠厉。   “你如果不让我做懦夫的话,那么……你必须得答应我从此在我身边,不许离开,如果你离开了……我……会亲手杀了你!杀了你也不够,我也会毁了小圣贤庄,毁了了身边所有的人。”   颜路并没有正面回答赵高的问题,而是又从正面抱住了他,右手慢慢在后背抚慰着,不一会儿,有斑斑点点的血迹透过衣服沾染到颜路的手上。   颜路和赵高的关系好似改变了,又好似没有改变。   两人不变的依旧是相处的模式,但是……氛围、心情却改的天翻地覆的。   颜路待在轿撵里如往日般的读着竹简,赵高依旧在一旁阖眼休息。   “赵高,你这里有能飞去小圣贤庄的信鸽吗?”   颜路突然问道   赵高疑惑着睁开眼,说道   “有,不过……你想……?”   赵高心里暗想,他或许是想通知伏念张良他们吧……   颜路似是猜到了赵高在想什么,柔声道   “我是要写信给我师兄,但是是让他不要对付你和担心我了。我猜我师兄已经派人在邯郸了,估计……我师弟子房也在,就等着我们俩过去。”   赵高的心情又恢复到正常值,和颜路说道   “你猜的不错,据罗网的线人报告,你亲爱的师弟子房确实在那,还有墨家叛逆和流沙那几个比较成气候的。不知道是想救你?还是……想在你手里的密藏中分一杯羹?”   赵高前面的话语比较正常,后面就又变得尖锐锋利起来。   颜路一副习以为常地样子,一边握住了赵高的手,一边淡然地说   “这天底下的事情剥开了都是利益而已,没什么好深究的。”   赵高一边反扣住了颜路的手,一边好整以暇地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   颜路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赵高抓的紧紧的,捂出了一手汗,可却不想松开。   一向温润的墨眸此时变的有些凌厉起来,嘴角依旧是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可现在却显得……冷厉。   “如果……他们知趣的话我真的不介意分给他们一部分,毕竟那个密藏是用来兴复赵国的,虽然最后的想法不一样,但是主要的共同敌人还是嬴政,把钱财给他们推翻秦朝我一点都不介意。”   颜路的声音依旧清润浑厚,但是现在透着股子冷意,接着又说道   “但是如果有人贪得无厌的话,……我还不介意他们与密藏长存。”   赵高突然大声的笑起来,不是那种嘲讽不屑的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他一向阴郁的眉眼舒展开来,可能因为这个月颜路悉心伺候的结果,赵高一向苍白的略带着些病态的白色皮肤有了血色。   赵高没有戴礼帽,没有穿朝服,长而红的指甲也被剪掉。   现在的他似个清秀好看极了的瘦弱书生,颜路只觉这样透着阳光看着他便满心欢喜。   “颜路,我真是喜欢极了你现在的样子,你们儒家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令人生厌。不过,要是你们儒家列祖列宗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估计都要跳出祖坟骂你不忠不义吧。”   说完,又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   颜路对于赵高这番夹枪带棍的话没有多做评价,而是劝赵高不要多笑,否则刚结痂的伤口又要破了。   赵高依旧是那副高傲冷漠的样子,但是随后又吩咐人哪来帛书和毛笔,让颜路写信给伏念报个平安,最后颜路亲手放飞了那只信鸽。   回到轿撵上,赵高又阖着眼,闭目养神,而颜路双眸似皎月朗星,泛着流光溢彩,轻轻笑着,但没有出声。   颜路知道赵高不是好人,是个标准的坏人,但是他在努力使赵高变成一个有良心的人,他知道……赵高也在努力着。   进入密藏   所有人都不曾想过,儒家、纵横家、墨家、道家、罗网、流沙这五个道派、组织会齐聚一堂,而且还是没有打起来那种!   但是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颜路和伏念通过信后寻着信里说的地点去找了张良。   而现在……两帮人马准备正式相见!   颜路和赵高事先商量过两人先不公开关系,虽然……商量时纯粹是颜路一个人在分析权衡利弊,赵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是两人最后还是“愉快”地决定了。   颜路从自家师兄那里了解到这次来赵国的人分别是   墨家:高渐离、班大师、盗跖、以及盖聂   而雪女和徐夫子则是要照顾还在昏迷的端木姑娘,大铁锤则保护他们。   道家:依旧是逍遥子前辈   流沙:卫庄、白凤、墨玉麒麟   一向跟从卫庄的赤练则是没有在其旁,据说是在卫庄不在期间帮忙打理流沙。   罗网则是赵高和六剑奴,但是颜路知道赵高绝对不止会安排这些人,估计后面不知道多少位天级高手跟着。   儒家就不用说了,子房。   但是颜路这次却不准备以儒家小圣贤庄二当家参加这次“会谈”,而是……赵国的唯一的世子,赵颜。   颜路有些怅然若失,赵颜……多少年了……他没有再用过这个名称了。   从赵国灭亡之时,这个名字也被埋葬在那厚重残忍的史书下,消失在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中。   还没等颜路从恍神中离开,手已经被人紧紧握住,握紧他的手并不是很温暖,相反,很冰,很冷,可是却给了他莫名的慰藉。   他没有回过头看赵高,而是用没有被握住的大拇指轻轻按了下赵高的虎口处,然后慢慢地抽出,向着前方的据点走去。   张良这边也是一片严肃紧张的氛围,三天前,众人从张良口里知道此次的救颜二当家的任务已经不需要完成了。   因为张良收到了颜路亲笔署名的一封信,声明他现在很安全。   所有人听到的时候都皱起了眉,因为……不救的话也意味着赵国的密藏也就不需要开启了,那么……他们什么利益也得不到,急急忙忙、风餐露宿地来到邯郸却什么都没得到,谁心里都有气。   还没等众人责问张良,张良又说,此次依旧会开启赵国密藏,以报诸位的援助之恩,不过,……又要多一个人来分一杯羹,就是赵高。   所有人又集体犯了难,赵高是什么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就连纵横两人都忌惮的不得了,如果他参与了谁能保证他不动歪心思?   有人又提出疑问这封信真的是颜路所写吗?或许是罗网代写的呢?   张良当时立马否决了这个猜测,因为颜路寄给张良的信是用密语所写,而密语是只有儒家小圣贤庄每一代的当家才擅长的,世上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听到张良这么解释,众人都沉默下来,也就听从信里在这个据点等待三天,一切的迷惑都得三天后问颜路才知道。   张良此次选的据点是在邯郸儒家漆雕子一脉的分支所在,特地向当地的儒生借到了一间隐蔽的议事厅。   颜路经过那处据点的儒生的重重验证后,终于成功的和赵高等人前往议事厅。   颜路一边跟着前面的儒生一边默默调换呼吸,他将要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心情说不激荡是假的。   张良一行人可以听到有不急不慢地脚步声向着他们这里赶来,张良有些激动,有些难耐,最疼自己的二师兄自从被抓走后,他的心就一直悬着,这几个月他一直殚精竭虑,到处搜罗消息,寻找帮手。   直到三天前知道师兄不仅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这封密信的时候觉得二师兄的心情好像……不错?是他的错觉吗?   颜路一推开那扇门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只见颜路对着面前诸人微微弯腰行了一个古老尊贵的揖礼,含着淡淡浅笑对众人说道   “赵国世子赵颜见过诸位。”   张良并没有很激动地跑向颜路和他说说话或拥抱什么的,两人只是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张良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时隔好几个月的真心笑容,但是……笑的时候张良怎么总觉得有股冷意,好像有什么东西盯着他。   颜路从容不迫地走向议事厅的正座位置,而他身后则跟进了另一支“队伍”。   六剑奴依旧那么高冷不好惹地走在前头,摆就个气势惊人的姿势,不发一丝声响,后面赵高才施施然地进来,阴柔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嘲讽微笑。   不过因为赵高现在的装扮(清秀书生样),众人都莫名觉得顺眼很多。   但是所有人,甚至张良,都知道罗网……绝对绝对绝对不好对付……   “诸位,我只想说,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是盟友关系,缺少一人都不行。”   颜路清润地嗓音在剑驽拔张的气氛中响起,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到颜路身上。   不少人都紧皱着眉头,疑惑之意尽显。   颜路一副了然地回答着   “我知道诸位都疑惑在下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在下找赵高……大人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颜路顿了顿,接着朗声说道   “诸位可能不知,要想打开我国密藏,除了我这个世子之外,还需要绝世高手相随。诸位的实力在下都知道,绝对符合这个要求,但是打开密藏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要四个以上配合默契的高手一起联手破开一个机关,放可打开密藏。”   后面颜路就没在解释了,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明白为什么颜路会邀请赵高加入,原因就是……六剑奴。   如果说世上六剑奴称默契第一,那么有人敢称第二吗?   而且论单个武力值,六人的实力也算不弱,联手威力更是强悍到惊人!   所以,墨家流沙逍遥子也都明白了颜路的想法,虽说招来罗网的确不好,但是六剑奴的实力毋庸置疑。   颜路看着众人都勉强接受的样子,觉得一个难题又解决了,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却更让人头疼了,……但是又不得不说。   不过子房请来的人贪欲都不是特别重,应该会顺利地进行下去。   颜路略微抬眸,看着不远处的赵高,从刚刚进来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面对旁边人或仇视或愤怒或不屑或忌惮的眼神,他似乎都不在意。   但是颜路知道从自己进屋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一直紧盯着自己从不放松,虽然十分隐秘,但是……颜路他自己就是知道。   向赵高发出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又开始说道   “那么,诸位,此刻我将以赵国世子赵颜的身份与诸位探讨密藏的分成。”   听到颜路说这句话后,即使是盖聂、卫庄这等心性的人都不由得一滞。   要知道这可是密藏!   赵国准备未来复国的宝藏!   里面不说金银珠宝多少堆,珍贵秘籍多少卷、名剑古刀多少把。   单论含有苍龙七宿的秘密物品在里面就足以令天底下人疯狂。   “在下非常感激诸位的拔刀相助,而且诸位都是反对暴秦的,我自己本身对于密藏就没有多大兴趣。只是……身怀此命就注定我必须承担起开启密藏的责任。   兴复赵国的事在下不会做,但我相信,未来总会有人来推倒秦朝的统治。其实此次开启密藏,我之前说过需要各位的帮助,所以密藏绝对有诸位一份。   我想的很简单,密藏的东西五成我得,另五成诸位得,而五成如何分,我相信诸位自己会解决。   而且……关于苍龙七宿的所有物品也皆是我所得,不好意思,大家,苍龙七宿是七国传承至宝,在下不会轻易给人,诸位放心。   在下也不是那自私自利之人,到了特定时候,在下自会双手奉上,不需要任何报酬,但……现在万万不可。”   众人皆知   颜路直接一口气不带停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虽嗓音不大,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坚决之意。   可是……一想到苍龙七宿的秘密不能碰触到,众人心里还是分外遗憾。   但是所幸大都是通情达理、义薄云天之人,而且这是人家的复国宝藏,人家愿意分给你真的算不错了,而且还是五成,所以他们又怎好拉下脸皮提什么要求?   虽然流沙不是什么正道中人,但是卫庄高傲的个性决定了他不可能像个利欲熏心的商人与颜路争“蝇头小利”的。   况且颜路也在信里叮嘱过张良,让张良劝诫卫庄不要争夺苍龙七宿,而且以密藏中的珍贵剑谱和高深心法做交换。   卫庄也知道苍龙七宿秘密珍贵,但是赵国的只是七国之一,余下六国线索都极少,即使他现在得了,又有什么用处?   流沙是以利益为主的组织,天大地大,利益最大,卫庄仔细地衡量过两者的价比,认为……或许颜路提的那个筹码更诱人些,便答应了。   卫庄也考虑到颜路张良是非常亲近的师兄弟,颜路或许有几率会告诉张良苍龙七宿的秘密,而他……身为张良的朋友兼利益合伙人,应该能在他嘴里知道点东西,即使不多,但也足够。   既然这样,卫庄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也就赞成了颜路的分成计划。   墨家、流沙已解决好,但是罗网却没有发言,所有人都知道赵高的性格,面对这种要求,或许……赵高完全不会同意,和其他人一起分剩下五成成,而且关于苍龙七宿的物品也得不到。   就连张良也忍不住担心赵高会发难,正当想着如何说服赵高时,突然,赵高发出声   “我没意见。”   就这么平板的、冷漠的一句话让众人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赵高好说话成这样?!   在众人关注焦点都在赵高身上的时候,颜路那似幽深碧潭的潋滟秋水双眸突然温柔下来,嘴角怎么也藏不住笑容。   就这样,分成已经完毕毕。   颜路五成,其他人一共五成,至于他们是怎么分五成的,这么头疼的事颜路就特别抱歉地交给了子房。   颜路怡然自得地端起面前的香茶,轻啜了一小口,然后又拿起随意放在案桌上的竹简,右手撑着歪着的头,眼神平静柔和地细细阅读着,完全不像被软禁的人。   有风袭来,窗前的小挂饰摇曳着发出声响。   小小一串铃铛,既不是金玉制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仔细一看竟是用最寻常不过的植物种子串缀而成,明明简单得近乎原始,却别有一番趣味。   颜路看着赵高亲手为他做的小玩意儿,有些恍神,从邯郸回来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了吧……   不知道他背上的箭伤好没好,   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不知道他是否会认为自己不守承诺……   颜路觉得情之一字真让人难捱,果真使人总是患得患失的。   颜路这么一想,也没心情看书了,回忆着着两个月的事情。   在邯郸密藏中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得宝藏所在,众人和平地分成完毕后。   几乎每个人都警惕着赵高突然的偷袭,赵高这人,着实不可信。   正当所有人提高警惕,每个人身体都绷紧,气氛变得陡然凝重起来。   颜路笑了笑,这个笑容让众人有些发凉……   突然,只见一向温润如玉的颜二当家握住了一向凶恶残忍的罗网的主人赵高的手?!   “师……兄,你……这是……?”   一向沉着冷静的张良也是被自家乖巧温柔的二师兄吓的说不出话来。   颜路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下不仅没有放手,反而直接十指相扣起来,显得分外亲昵。   赵高先是一愣,然后勾起嘴角来,笑的好不张扬嚣张……和欠揍。   所有人集体沉默了下来,傻子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   这时,高渐离突然站出来问道   “颜二先生,高某知道您被赵高掳走一个多月,一定受尽了各种屈辱,可能也会被赵高威胁恐吓……所以……您要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高渐离一定会帮助您的。”   这时听到高渐离的话语,众人也觉得分外有道理,或许……颜路是被赵高用什么东西威胁了呢?毕竟,赵高……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主。   其实男子相恋也不是不能接受,相反,在以前常见的如同家常便饭,但是自从儒家建立后,仁爱礼法、德治人治,   以及六德(智、信、圣、仁、义、忠),   六行(孝、友、睦、姻、任,恤)、   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主张宣传,导致男子相恋越来越受到抵制,但是现在也不是没有,数量也不少。   但是身为儒家弟子,小圣贤庄的二当家,颜路竟然“知法犯法”!!   这让人简直无法接受,而且对象还是赵 高更让人认为更是天方夜谭。   众人皆是一副怜悯悲哀的表情看着颜路,遇到这么个变态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对于高渐离的一番言论,颜路其实还是很感动的,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但是……对于赵高这一路的密藏之旅,颜路只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这样的一个人,如此信任他,如此陪着他,如此……小心翼翼地爱着他……   他们两个都清楚两人之间那脆弱的联系,一点点用力就能掐断。   之前不让赵高公开身份,看起来虽是情势所逼,但其中也有他的私心,在他以往所受的很思想教育里面,男子怎可在一起?!!这种有违伦常的事他怎么可以做出?   赵高是答应了,但是颜路知道……他心里必定有疙瘩的,现在捅破,是他思虑再三做的决定。   赵高是个很难让人相信的人,也是个很难让人有好感的人,更是个很难让人喜欢的人。   他与他,以前仅仅是萍水相逢,却从没想过,往后的日子他们会紧紧纠缠。   颜路柔和地对着赵高笑着,眉眼生动好看,让赵高也不由自主地换下了一向阴沉的脸色,只是略微的扯了下嘴角,但这也足够让众人吃惊不已。   颜路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用眼神和动作替代了他的想法,这让众人又再次沉默下来。   “在下多谢大家的好意,这一趟密藏之行多亏诸位的鼎力相助,路感激不尽。   我与赵高的事的确让人惊讶,不期望大家支持赞成,只希望和平接受。”   说完,又顿了顿,对一旁呆立在的张良说道   “子房,这件事我自己会和师兄说,你不要太过于担心,师兄那边我自己会处理好。”   张良眼神暗了下来,神情变得阴郁,慢慢地抽出腰间的凌虚,锋利的剑尖直指赵高的脖颈,再前进一寸,必出血。   颜路在一旁,没有丝毫阻止,只是端正的俊秀脸上似是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只听他风轻云淡地说道   “子房,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做出令我后悔的事情,我意已决。”   颜路说的很平淡,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但还是让张良松开了剑柄,凌虚慢慢地垂了下去。   难怪这一路赵高的行为举止都那么奇怪?现在想起来……   突然又想到之前赵高在被他快刺中的时候,他身后的六剑奴准备攻击,可是却因赵高的一个手势而退下了,因为角度原因,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只有他看到了。   难道……赵高他真的……?   正当张良低着头面色几经变幻思考时,有宽厚温暖的手架在他的肩上,一抬头就看见了二师兄宁静柔和的眸子,烦闷的情绪一下子就消散了。   张良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劝师兄也不会听,自家二师兄虽然一副好说话宽容的样子,但实则是个固执到骨子里的人,从剪个指甲留个胡子都郑重其事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劝动?   或许……他该相信师兄的选择,他知道师兄从不会做出错误的事情。   突遇危机   可是……一想到那个人是赵高,他就完全不能想象!!   有可能二师兄是被赵高的花言巧语骗了呢?   毕竟师兄很少出庄云游,感情之事更是淡薄,一下子和赵高这个经验老手相处一个多月,即使二师兄心如止水,但也难保不会心动啊?   但是……二师兄像是看上去会被骗的人吗?别人不清楚自家二师兄,他可是清楚的很。   二师兄资质、才情、待人接物都不在他之下,甚至要在他和大师兄之上,毕竟他太年轻气盛,大师兄太威严慎人,相比之下,二师兄的温文尔雅更得人喜。   虽然总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但是师兄的骨子里是一向疏远别人的,他的心澄明如澈,再深的城府,再重的心机师兄都能看出,又怎么会轻易上当呢?   临别时,卫庄只是莫名的看了颜路一眼,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毕竟于他而言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不会关注。   只是觉得儒家终于出来个不一样的人了,真是对他胃口,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每次遇到儒家的人,都是满嘴的“之乎者也”,真是酸腐的要命。   卫庄又看了看赵高,这个他在江湖上的半个竞争对手,要不是罗网直接隶属于秦朝,他的生意一定会被抢的。   不过看样子,赵高是认真的了,卫庄不屑的笑了笑,都是处于黑暗中的人,为什么要贪恋那丝温情呢?简直找死,但是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卫庄带着流沙的人先走了。   随后是道家的逍遥子前辈,不愧是当年被称为“关中豪侠”的人,见多识广,更是长辈,经历的事很多,对于他和赵高的关系,他是第一个接受的。   逍遥子拍了拍颜路的肩,说着   “老夫也不多说什么了,这是子路你的决定,希望你们俩各自保重,我就先回人宗了,出去这么长时间了都。”   颜路微微躬身,以示尊敬地送别了逍遥子。   然后是墨家,可以说,颜路和墨家是有牵绊的。   之前端木蓉重伤颜路天天来墨家据点为其诊脉疗伤,后来荀夫子出山看过后,颜路也是敬职敬责的继续观察,整个墨家上上下下都很尊敬他。   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也不好评价,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身为江湖中人,他们说什么要有分寸。   只是看着从一开始就没松开过手的两人,墨家众人也没有劝解的心思了,也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珍重的话便也走了。   虽然不能接受,但是众人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辱骂颜路如何正邪不分,忘恩负义什么的,颜路是他们墨家的恩人,如果这样子做的话,他们才是忘恩负义的人。   最后,张良与颜路眼神相接,半晌都没动,赵高在一旁气的牙痒痒的,忽视他忽视的这么彻底?!!   张良也走了,他没事再说什么劝解的话,因为他从自家二师兄的眼神中看出,二师兄他现在……很开心。   而且看起来赵高也不是那么不好对付,好像遇到师兄智商就蹭蹭的往下掉,看到这里,张良这才安心的离开了。   而且,分离时,颜路也答应他会回去小圣贤庄“负荆请罪”的。   而后来……颜路和赵高一路欢歌笑语在游玩了邯郸后,又重回了桑海,和某人定下约定,三月之后再相见。   可是这次师兄的态度分外强硬,直接把他软禁了,而颜路也不肯低头,两人都犟起来。   颜路走到那串铃铛跟前,摸着那串垂下的麦穗,不发一言。   倏地,一直紧锁的门开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伏念高大瘦削的身形出现。   又是和往常一样谈话的内容,师兄劝说,他沉默;师兄震怒,他沉默;师兄无奈,他沉默。最后师兄恨铁不成钢地凝视着他,接着拂袖而去。   看着缓缓关闭的门,颜路苦笑摇了摇头。对于师兄伏念,颜路并没有准备和他讨论‘喜欢男子’是对是错。   师兄的性子他是再熟悉不过,严苛、死板、较真、执拗,如果真和他‘辩论’起来,说不定刚开始没几刻钟师兄就会用圣王剑法劈了他。   很少人知道颜路其实可以称的上是‘牙尖嘴利’的。   说起尖酸刻薄的话也是犀利毫不手软,不过随着岁月的变迁,经过太多的事,遇过太多的人,他终于成为了世人口中的“温润如玉,深不可测”的仁义君子。   看了看由墨竹雕琢的书架上摹临的那本《易经》,颜路的眸子暗了暗,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划过,似是想要抽出那本竹简,但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古人云“盖文王拘而演周易”,儒家经典《易经》不仅含有岐黄之术,更有占卜之道,颜路作为继荀子之后的新一代儒家精通《易经》者,占卜之术就连荀子那样古怪的人也曾经赞许过。   但是,……他不想占卜。一来是因为他占卜之术虽然高超,但是也只是预测,也只是给出一个可能性而已,就连一向以占卜谋生的阴阳家都不敢说知晓未来的事,何况他只是个“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子弟呢?   二来……无论他与赵高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决定这段感情的归宿。   颜路看着那漾艳的春光透过窗户如一副巨大而明艳的绸缎,铺开漫天漫地的晴丝万缕,袅娜如线,看得韶光亦轻贱了岁月。   颜路恍了恍神,闭了眼,口里喃喃道“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但很快被屋外风吹竹林的飒飒声掩盖住。   是夜,月光莹白,悠然漫行天际,像冰破处流泄而下的一汪清水,远处的风带来木香花肆意张扬的清香。   高大挺拔的木香树下有一身姿高挑的人着绛红色衣袍静静地伫立着,他的背后有一身穿黑衣耳旁有只黑蜘蛛的人恭敬地跪立着,嘴里正在事无巨细地汇报着关于小圣贤庄现状的一切情况。   良久,墨黑的夜如同最深色的墨,粘稠的让人不禁觉得窒息。赵高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只是依旧背对着,然后举起了手轻轻挥了挥,示意退下。   翛地,赵高睁开了那双狭长的眼,月光瞬间照映进去,粉碎成莹。他双手交叉,左手不住摩擦着右手手指上的鎏金指环上,微凉的触感让赵高更加清醒。   “断水”   低沉的声音从赵高那绯红的薄唇中吐出,眸中如寒冰般冷冽决绝,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断水已经静立在旁,微微躳头似是准备随时行动。   “明日准备执行始皇陛下的命令,围剿小圣贤庄!若遇反抗者……”   时间似凝固了一样,滞涩的让人难以忍受,只听那上位者说出   “杀无赦”   明明是春天,可断水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寒,大人啊……断水默默在心里喃喃道,但还是悄无声息地下去准备执行赵高的命令。   罗网是凶器,他们这些杀手从加入罗网开始就是大人手里最锋利的凶器,大人的命令就是他们毕生所要去完成的任务,不管他们所要完成的任务对大人自身有利还是有害。   囚禁   颜路又是一夜无梦,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发出一声声噼里啪啦的声音,对于他们习武之人这很正常。   早上送饭的小童依旧准时地来到了澄心堂居,用完了早点,颜路便开始翻译起各国的名著经典。   小圣贤庄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圣地,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这里有着收容着各国的锦绣文章,奇文论著,残篇真迹。   但也是因为拥有这么多不同语言的书籍,导致上次扶苏公子来访小圣贤庄受到李斯挑拨而对儒家心存忌惮。   虽然扶苏公子宅心仁厚,旬师叔更是其救命恩人,但是总会有有心之人会将这些书籍的事报告给当今最“尊贵”的始皇陛下不是吗?   如今小圣贤庄已经传承了数百年,但是藏经阁里的文章还有不少还没被翻译成现今的文字。   而今随着秦朝的实力越来越强,秦朝的所实施的一系列改革也深入到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中,老百姓们的社会习俗及习惯也在不断改变着。   其中最为显著的一个变化便是人们越来越习惯用现今的文字,不仅是因为嬴政的所颁布的一系列必须要实施的措施,也是因为李斯所创立的文字确实简单好用,方便快捷。   所以能识得几国文字的人越来越少,更何况七国以上的,而颜路恰巧就是其中之一。他幼时为赵国世子,后又几乎长在小圣贤庄藏经阁里。   所以庄内剩下的一些较为精妙的书籍都是由他还有几位弟子来翻译的。他看着这些世间几乎已经绝迹的文章,叹了口气,即使没有这些书籍存在,嬴政也会找到其它“证据”来证明小圣贤庄有叛逆之心。   颜路将自己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竹简上,用竹刀一笔一划地在崭新的竹册上刻着,静谧的屋子里满是竹子淡淡的清香。   忽然,颜路感到一股难言的心悸之感, 那种感觉从心脏蔓延到指尖,让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竹刀,却也一不小心划伤了手,点点鲜艳的红色落下,晕染了竹册的丝丝纹理。   颜路抬头一看,却发现竟已是黄昏,太阳已降临到天际,暖暖的橙黄色的光渲染了朵朵白云,暖色的光线落在碧色的竹叶上,折射出万千光芒,仅仅只是凝望着此情此景,却也觉得柔软了岁月,温暖了时光。   但是,……颜路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送饭的时间了,为何没有一人过来禀报?   天边的橙色已到了极致,隐隐约约有几分妖娆的红,带着血色的……红。   有风吹来,带来一股难言的焦土之味,颜路的心一点点下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油然而生。   颜路走到案桌旁,拿起那澄澈通透碧色的剑柄,就这么提着含光剑推开门,走出澄心堂居。   越走,颜路的心神就越不稳定,因为,如果师兄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走出紫竹林一步的。但是……   颜路一步一步地像是踏着宿命的脚步无畏地向前,越往闻道书院的方向走,空气里的血腥气就越浓,焦土味就越重。   火,……又是火……到处都是火,还有鲜血,还有那恶心的味道。在颜路面前,那栋本来宏伟大气的建筑已被熊熊烈火摧毁着,每一幢建筑都被那嚣张的火肆意妄为着。   而本来在小圣贤庄的弟子却一个都不见了,只有地上残留的鲜血还诉说着曾经的反抗,伤痛。   颜路觉得这一切像是梦一样,只觉天旋地转,师兄呢?师叔呢?还有子房?他们都去哪儿了?是逃了,躲起来了还是被抓了?颜路失神地想着。   有脚步声出现,缓缓地,坚定地带着某种奇特韵律地在颜路身后出现,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颜路缓缓转过了头,温润的墨眸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人,全身弥漫着难言的肃杀之气。   高帽官服,耳边的绛红色碎发被凉凉的风吹着,同色系的衣摆也如水中涟漪泛起层层波澜散开。   赵高就这么突兀地,不,好像也不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面容如他初次见到一样,阴翳深沉,淡银灰色的狭长眸子里古井无波,周身的气质冷冽阴柔。绛红色的发丝随风摇曳,同色系的衣摆被身旁一簇簇的火苗追逐着,如水中涟漪一圈圈散开。   “李斯向陛下进言,说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特请焚书 坑儒。”   赵高没有什么废话,薄唇微启,说出了原因,狭长的凤眸幽暗深邃,脸上表情无悲无喜,只是在吐出最后四个字时放缓了语速。   似有意无意地看了颜路一眼,但很快又恢复成传闻中高高在上的令人闻风丧胆的罗网主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颜路微征在原处,原本手里拿的含光已被他不自觉收了起来放在衣袖中,他环顾着旁边的景象。   他记得,那边是三省屋舍,年少时他也曾在那里和师兄伏念每日三省,如今只被烧成断壁残垣;   那边是闻道书院,有多少儒家名士曾在那里传道授业解惑,如今只有浓浓黑烟溢出;   另一边是藏书楼,是祖师孔子兴建而成,祖师孟子周游列国,搜集史籍,师叔荀子精心罗列,终得闻名天下,如今这第二场大火是真正的将其焚烧殆尽。   赵高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样子,直接打断了颜路的“发呆”   “颜二当家是自愿和我走,还是让下官派人请您走?”   说这话时,赵高没有直接盯着颜路说出来,而是状似不在意地把玩着右手的指环。   太阳已经完全不见踪影,落日的余晕早已散去,桑海之城的最高处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炬,骇人的热量是周围的花草树木尽皆死亡,山下一队队的将其团团包围,一个个儒生被投入囚车,或运往咸阳,或被流放到其它地方。嘶哑声,哭泣声,铁枪刀戈声,火苗爆裂声,桑海潮水的涨落声。   一辆独立的囚车中,一位青年似乎对此无动于衷,只是蓝色衣袖下紧握中的双拳缝隙中留下的滴滴红色蔓延着他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可奈何。   颜路闭上眼,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与赵高的对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下达命令,今天执行”   “那些弟子呢?”   “不反抗地全都押走,反抗的……一律杀无赦”   “那些典籍……还剩多少?”   “所有典籍都已抄好备份送往咸阳,只不过那些不是秦文的典籍都已焚烧。”   “我师兄呢?”   “已经被押去咸阳了,性命……无虞”   “他临走时可说了什么?”   “有。……儒家颜路,有违纲常,更违人伦,已被逐出小圣贤庄,从此,与儒家再无联系。”   两人的对话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公式化的人一问一答让人从心底发凉,颜路宽大的衣袖被冷风吹的振振作响,身形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瘦削,如画的眉眼中一片坚毅平静,对面的人高傲冷漠,摄人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月光均匀温柔地撒在赵高的眉眼上,却并没有掩盖住他眼底的寒霜,光影明灭,颜路最后只看到对面那人的薄唇欲言又止。   颜路想,最起码他从那些士兵们嘴里知道了一个好消息。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勾结墨家叛逆,现已逃逸。   只要子房还活着,他想,小圣贤庄就绝不会湮灭在风沙里,一定,一定的,绝对一定。   他睁开眼,墨眸中的铮铮与锐利一闪而逝,刚刚极具侵略性的他好似镜花水月,如同幻象。   最后一战   一路上,颜路不知看到多少书院私塾被查封,多少儒生夫子被拉出去或被流放或被直接杀死,一簇簇火堆里山堆似的书简被烧的炽热,丝丝缕缕的墨香和竹特有的清新涩味交融在一起,却因火的蒸腾而愈发的浓郁。   这只是一片地区所发生的而已,整个大秦王朝还不知道有多少3发生这样的杀戮和暴行,真是“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嬴政对权力的控制和独占竟已恐怖如斯。   这是颜路被押到咸阳的第……三十八天了,即使伏念做出将他逐出儒家的决定,帝国也不会放过他。不过,幸运的是他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审问或严刑拷打,这里,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黑暗陪伴着他。   绝对的黑暗和无事可做会让最坚强的人格崩溃。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持最低限度的理智和冷静。   这是一场耐力的较量,他的囚禁者希望他无聊到疯掉。而他则绞尽脑汁地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来做。   每过一天,他就在衣摆上撕下一布条,三十八了,幸亏儒家对每一件事都要求精致、得体,所以,他穿的衣服很是讲究、繁重,够撕。   顺便提一下,他的内力已经被封印了。刚到咸阳的第一天他就被阴阳家施展了一种奇怪的咒印,无法调息。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不无聊,与生俱来的过目不忘让他记得看过的每一本书籍。   他开始默默吟诵《论语》,细细回想《孟子》,对《诗》《书》《礼》《乐》《易》《春秋》中的每个字都细细咀嚼品味。   但是,存粮总是用完的那天。第二十天时,他已虚弱至极,人总在死去的时候对生前之事记得分外清楚,过往向走马灯一样展现在他眼前。   他记得第一次遇到赵高的时候,那个人骨子里透出的阴暗桀骜;   他记得第一次同他亲近的厌恶无奈;   他记得第一次与他针锋相对的步步惊心;   他记得第一次帮他剪指甲的温暖愉悦;   他更记得他第一次对他笑得明媚张扬,不可一世。   一回忆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耳边也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静,而是那人特殊的嗓音。   你们这些迂腐的儒家子弟真是令人恶心   你还要道貌岸然到什么时候   你看,这天下像不像这个蛛网,天下人像不像蛛网上苦苦挣扎的蝇虫?   随着我越来越大,颜路,我好像……开始感情用事了   ……   ……   越回忆他就越清醒,越开心。   他面容不是很英俊,看了便叫人浑身发冷,身上带着股难言的阴柔黑暗,但是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喜欢穿红色或黑色的衣服,还是那种纯粹的红和极致的黑。和他的人一样,危险又极端。   他的身材瘦削的可怕,皮肤也苍白的可怕,身上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疤,他很遗憾,没把他养的白白胖胖,很遗憾……   颜路是被活生生冻醒的,明明快到夏天了,但这间浑然一体的“铁屋子”愈发显得冰冷。正当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铁链滑拉的声响和铁门被打开的闷声惊醒了他。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颜路不顾虚弱的身子有些匆忙的往牢门走去,铁门缓缓上升,但却并不是他所期望的人,而是转魄灭魂这对姐妹花。   一看到他,两人眼神中毫不隐藏对其的担忧,快步走到他跟前,仔细地贪婪望着他,手也不停地在他身上摸索着。   “放心,我没事。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   颜路一边温和地问,一边仅用着身上最后的力气强硬地制止身上不安分的四只手。   妖娆的姐妹花点了点头,接着一个拿出丹药喂给他吃,一个开始解开他身上奇怪的咒印。   颜路默默恢复着气力,垂下眼睑,牢狱里暗淡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波澜,似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转魄灭魂扯了扯打坐“发呆”的颜路的衣袖,示意时间不多,颜路侧了侧身,歉意一笑,似清风朗月。   寂静幽暗的地下通道里,略显嘈杂的脚步声越来,直到原来死水般的平静。   离开咸阳竟出乎意料的容易。只是坐上了专属中车府令大人门下标志的马车,那戒备森严的禁军立马就恭敬地让开通道,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有也被转魄灭魂这对姐妹花立马绞杀,活不过三息。   巍峨的城墙上,有一人长身玉立,外罩着宽大的黑色衣袍,让人识辨不出,他的目光紧紧跟着颜路所乘的马车,大半的脸庞被帽檐遮住,只能依稀看到淡绯色的唇和削尖的下巴。   冷风飒飒地吹打着宽大黑袍,空中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穿着黑袍的的人伸出手接住一颗雨滴,用内力将其凝聚不消散,修长的手指细细把玩着,中指上鎏金指环散发着阴冷的流光。   城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一边咳嗽一边又颤颤巍巍地向眼前的人行礼,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抚胸,动作简单却蕴含着对眼前之人最高的崇敬。   “大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断水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面前的人微侧过身,黑色的衣兜被风吹起,掩在帽檐下的面容露了出来,耳边飞扬的绛红色发丝说明了眼前人的身份。   赵高复又看向远方,马车已成了一个几近模糊的小点,在烟雨朦胧中显得格外不真切。   狭长的眸子晦暗难明,那颗雨滴此时正柔弱可怜地躺在赵高的右手掌心里,晶莹剔透如水晶。   突然,赵高将手紧握,雨滴瞬间化为云烟不复存在,然后他大步向右走去,身后黑袍如一股股黑色的巨浪翻腾写,气势摄人,一边快步走去,一边开口道   “既然雨都下起来了,那么……也该流点血了。”   断水悲哀地看着这个萧瑟冷漠的背影,决绝又锋利,他知道大人正在踏入一个地狱,永不回头。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身死沙丘   同年,扶苏死,蒙恬被囚阳周   公元前208年,李斯死   公元前207年,胡亥死   公元前206年,秦朝灭亡   赵高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也难得休息一下。他微微喘着气,反手不在意地擦去嘴角流下的血渍,微昂起了头半眯着眼地享受着阳光给他带来的抚慰。   这么些年来,他几乎一直在咸阳城里干着最血腥肮脏和见不得人的事情,阳光似乎从未眷顾过他,没想到,在他临死的时候总算照顾他一把。   子婴还真是看得起他,请了这么多人来杀他。盖聂,卫庄,高渐离,白凤,荆天明,张良,姬如千泷,赤练,逍遥子……   很多很多,这些人他都很熟悉,都是这么多年来他要迫害的人,如今,他的报应来了。   罗网已经被他解散,那些凶器想干嘛就干嘛吧,毕竟,秦朝灭亡了,他们的时日也不多,六剑奴们已经习惯跟着他,现已死在这些人的剑下,或许死前痛痛快快地打斗一番,才是他们最终的宿命。   如今,也轮到他了,耳边充斥着那些人的辱骂和嘲笑,目视着那些人冷眼嘲讽,但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奇怪,明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那人如画的眉眼,温暖的指尖,清润的声音。   他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做那些被世人所诟病的种种事情,他知道自己会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但,那又何妨,何惧。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